嫚仔斯文,不愛合群,每天就在自家屋後的幾棵荔枝龍眼樹爬上爬下地自得其樂。那幾棵荔枝龍眼樹是他的爺爺在屋前屋後種下的,比他父親還老。有一棵龍眼樹被雷劈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背陽的,已經結不了果子了,嫚嬸說將來有錢了,就把那棵樹砍掉,在那裏給嫚仔起新屋。幾棵荔枝樹倒是每隔一年就果實累累的,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樹太老了還是因為土質變差了,結出的荔枝都是酸溜溜的,肉薄核大,沒有人喜歡吃。本來村子裏有很多荔枝樹,因為果質不好,再加上山路崎嶇,荔枝果儲存壽命太短,很難在果子保鮮期內運到城裏賣錢,很多人就都把荔枝樹砍了,改種芭蕉柑橘等容易來錢的果樹。隻是嫚嬸家人力單薄,再加上嫚仔喜歡在樹上玩,那幾棵老樹就一直被保留了下來,為那殘舊不堪的土屋擋風遮雨。每年七,八月份荔枝熟了,嫚嬸便摘了些好看點的蒸熟曬扁做成荔枝幹,吃起來酸酸甜甜的倒也別有風味。那是嫚仔唯一的零食了。
到十五、六歲時,嫚仔長成了個英俊少年。村子裏稍微大點的孩子都一個個往外溜了。女孩子們出路多些,像他那樣年齡的女孩可以去給城裏的人家做保姆,或者到玩具廠和成衣廠做車工。男孩子就難一些,太小了力氣不夠做苦力,隻能去見不得光的地方給黑心老板做童工。。。時不時有些傳聞回來,某人的孩子寄錢回家了,某家的孩子春節帶回好多好東西,某家的男人在外麵做包工發了財,回來建大房子,連祖墳都重修得比別人家的陽宅還堂皇,等等。嫚仔動了心,在正月十五的早晨偷偷跟一個從廣州打工回家的青年走了。走之前不敢告訴嫚叔嫚嬸,因為他知道兩老不會舍得讓他這麽小就出去打工,再加上有大哥阿森的慘痛經曆,嫚嬸對進城這種事深痛惡絕。
嫚嬸不見了嫚仔,急得差點兒跳進了明川河。後來知道他跟人去了廣州,就去那帶他走的孩子的家門前罵了一天一夜。罵人家養了個死仔,心術不正,坑窪拐騙了嫚仔,不知道安的是什麽壞心眼爛心腸。她嚎啕大哭,涕淚泗流,咒罵人家合該天打雷劈,千刀萬剮。又發誓賭咒說要是嫚仔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她一定跟他們全家拚命。她罵得昏了過去,被人抬回家用水潑醒,又病倒在床很多天。醒來之後,開始惡狠狠地邊哭邊罵守在床前的嫚叔,罵他是不中用的病鬼,害得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去外麵送死。就這樣,嫚嬸恢複了生嫚仔之前的罵僻,隻不過以前她是隻罵不哭,現在則是哭罵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