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立紅是我舅婆老家村子裏的親人.家裏8個孩子.排行老8.爹娘沒了,兄弟分家,沒分給老幺什麽,她又沒有婆家,需要出來'找事做,自己攢嫁妝".
和蛤蟆哥寫的帝王一家親一樣,我們老百姓也是根纏枝繞盤盤相連.那時候我媽媽生著很厲害的病,我們都在外地或工作或上學,我爸爸放不下身段,指望不上,家裏實在是困難,於是等我寒假回家,開門的是個小姑娘,才有我肩膀高,皮膚黝黑一口白牙笑眯眯的,”是老五吧.俺是你紅姨,來照顧俺姐的.”我條件反射:紅姨好.
按輩分, 馬立紅確實是我姨輩.鄉下人可是很當回事.之後10來年我一直管這個比我小2歲的姑娘叫紅姨.
處久了,都有感情.我父母近年開始熱心為她張羅對象.山東規矩多,人家在你這幫襯,如果嫁不掉,你家是要給人養老的.忘恩負義,讓人戳脊梁骨.他們這麽熱心也是有一定程度的私心.
早年擔心馬立紅年輕不安生,要自由戀愛.出去過夜家裏沒人照應.這位小學都沒畢業的姑娘說他們村裏就有這樣的一個姑娘,進城打工學壞了,到處和男人睡覺,還說城裏時興兒,她爹媽也不臊的慌.然後她又說,清白人可不幹這樣的事兒.
她隨我父母呆過好幾個城市,膠南口音一直沒變.我很喜歡聽她說話,她說的理兒都很有趣,又無法反駁.
在深圳時候我請全家去野生動物園.我還以為她能劉姥姥進大觀園那樣的謝我.沒想到她說還不如我們村裏,去後山,夜裏藏樹上看,都是活的畜生,哪裏像這的大老虎牙都光了都快死了. 我提醒她門票挺貴的.她說你再別花冤枉錢啦.大熱天兒的買西瓜吃多好.
10多年,我對馬立紅由天然輕視慢慢轉到由衷敬佩.
她對我爹媽收羅來的相親對象很挑剔.一來要看對方父母,”是不是正經人家”,二來要看對方的資產,”有沒有自己的住房,農地或者生意”.第三個條件最令人意外”一定要比她小3歲以上”. 追問半天,理由是以後她在家裏”說了算”.
馬立紅對城裏人說的愛情,也有自己的理解.她說愛情就是能說上話能拉呱.不過,不符合這3個條件的,她就不和人拉呱.
我爹媽愁死了.前2個條件還行.這第三個條件一加上去,立刻失衡.山東童養媳小女婿這都是解放前的講究.60年之後哪裏還有啊.
我爸爸一老戰友幫忙,輾轉聯絡到一戶剛剛農轉非的漁戶,有漁船,有耕地,家裏還有一部電動三輪車.那個壯實憨厚的小夥子第一次上門就帶了一條1米多長的大鮁魚,把我爸爸歡喜的.馬立紅對小夥子也很有好感.第二次是上小夥子家見對方父母.我爹媽再三囑咐一定要好好表現,讓老人喜歡.
去吃了一頓飯之後,就沒了音信.我爹媽也急.托中間人一問,原來小夥子的媽媽看到馬立紅吃飯隻吃小半碗就停了筷子,很少話,小聲小氣的,讓她去洗碗,她扶著腰說有點腰疼.就擔心她身體不好,不能承擔未來家庭頂梁柱的重責.
馬立紅很後悔,不該這樣表現.
那段時間她一直躲屋裏聽那些傷感的愛情歌曲.
過了半年我表嫂知道他們單位食堂送菜的一戶老實巴交的菜農家裏兒子沒有對象,就無意中給介紹認識了.沒想到很有緣分.見了幾次麵,婚事就定下來了.馬立紅跟我媽媽說,婆婆心善,對人好,對她就像親閨女,自己的媽沒的早,也沒享幾天福,這下可好了.那個未來的丈夫很聽她的話,表示以後掙的錢都給她,什麽都她說了算.
我媽媽不是很看得上那個瘦弱靦腆的小個子男人.沒說.
馬立紅的婚禮很體麵.我爹媽算是她的娘家.備了全套百子圖紅緞子的被褥枕套床單.還打了一套實木家俱送過去.她婆家租了輛汽車,從幹休所裏開出去,非常風光.
上一次回國,還見到她.她來找我媽媽聊天耍一耍.手裏拖著3歲的丫頭,懷裏抱著8個月大的兒子.
那個肥大的兒子哭聲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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