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 (十九)
杜娟的 ISO9002 實施方案是不錯的,除了一些細節外,我沒提出不同意見。第一步要做的是人員培訓。杜鵑說一家香港的谘詢公司搞培訓不錯,他們每月在東莞開班。她建議我們每個部門需要一人參加培訓,另外,因為 Gordon 已經決定由我做 MR ( Manager Representative ),所以我必須也要參加培訓。 我說,要是那時沒有什麽緊急事情,我會參加。
然後杜鵑說,明天上午她要和其他幾個部門經理一對一會麵,主要想了解一些具體的流程。她說:“ Harry ,你有什麽建議?”
我說:“上午 Gordon 介紹你的時候,說你很有經驗。不過,我看過香港工廠的 ISO9002 的文件。覺得他們 將太多的東西包括進去了。我想你該知道, ISO 這東西隻是個工具,應該需要它的時候你才用。不需要用的地方如果你也用,就像用老虎鉗夾肉吃一樣。像市場部,出個廣告你也搞個流程,有必要嗎?”
“我有他們的文件,還沒來得及細看。對壓型鋼產品,我是外行。你的意見我會留意的。”
我說:“很高興我們有這個共識。我建議你,與其和部門經理談話,還不如和下麵的主管以及負責具體工作的人多聊聊。這樣會幫助你了解我們的係統。”
杜鵑問:“你以前沒有工廠經驗,他們怎麽會聘你做廠長?”
我說:“這事還真有點意思。當初我應聘的時候,他們是招我做技術部經理的。由於這個產品對中國市場來說是新產品,目前中國還沒有配套的設計規範。他們想找一個熟悉英美規範和中國規範的人,所以有朋友向他們推薦了我。 Gordon 和我第一次談話就很融洽,馬上答應要聘我,並請我一起吃飯。中間他聊到公司在廣州黃埔開發區的新工廠已經開始建造了。他還需要一個廠長,問我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推薦給他。我當時有點膨脹,說你要是信任我,我可以試試。不想, Gordon 居然同意了。”
“到你車間看看去?”杜鵑笑著問。
“可以,歡迎視察。”
辦公樓和工廠車間是挨著的。我們來到一樓,從通道進入工廠車間。我們給參觀者準備的安全帽和安全鞋由於使用的人很雜,不太幹淨,所以我讓倉管員找一套嶄新的安全帽和安全鞋給杜鵑。杜鵑看著我,笑了:“給我特殊待遇了?”
“也不全是,以後你還得進車間,給你單獨預備一套也是應該的,和上麵那些經理們一樣。我會讓人給你一個格子,以後你來的時候讓他們給你取就是了。對了,你在香港的時候已經接受安全規章認知培訓了吧?”
“嗯,第一天就培訓了。知道我們是安全第一。”
“好的,你最好將你頭發紮一下,放到安全帽裏麵。還有不要太靠近機器,”
我將領帶放進襯衫前方口袋裏,然後戴上安全帽換上安全鞋。杜娟看著我笑:“嗯,非常專業的廠長。”
車間裏,主管們和工程師都在忙著測試生產線。我手下的主管都很得力。有一個還是四川自貢一個大型國有企業的車間主任,以前手下管著好幾百人。此人辦事井井有條,有了這兩個幫手,我輕鬆多了。
杜鵑看到車間材料擺放,機具使用都非常有章法,指示牌和通行通道整整齊齊,地麵衛生搞得一塵不染,非常高興,說:“和香港工廠比,你這裏強多了。大仙,不簡單呀。”
我說:“以後在工作的時候,還是叫 Harry 吧。”
“對不起,我忘了。”
回到辦公室後,杜鵑說:“ Harry ,你真是變了。真的,不是恭維。真想象不到你現在各方麵都這樣整潔。”
我笑:“哈哈,你不會以為這都是我幹的吧,我隻是動嘴而已。看我的桌子,如果 Helen 休一天假,我就找不到東西了。我還是老樣子,或許包裝變了。好了,我想下午就到這裏了,一會我要開主管會議了。明天下午,我們早點離開, 4 點半怎樣?就坐我的車吧。”
“好的,再見。”
杜鵑離開後,我忽然覺得自己早上多慮了。時間那麽久遠了,我們都將過去放下了。
第二天下午,我和杜鵑坐車到我在大學裏的房子。路上由於有司機在,除了工作外,我們談話的內容沒有涉及其它內容。
到了家門口,我開開門,喊:“老婆,家裏來親戚了。”
妻子從裏麵出來,我給她倆介紹,然後把杜鵑讓到屋裏。他倆寒暄以後,杜鵑回顧了一下:“不錯呀,三室一廳,夠寬敞的。”
妻子說:“我們沒怎麽花多少錢裝修,大仙他不喜歡複雜的。你看我們家的牆都是白的,是不是太單調了些?”
“挺好的,嫂子,這家裏擺放一定是嫂子設計的吧,我哥他沒這藝術細胞。看看多典雅呀。”
妻子笑了:“大仙呀,他隻要有睡覺的地方就行了。給花澆水的事情他都不會。昨天我還說呢,請杜鵑吃飯,為啥不出去吃呢?你說我做飯水平也不行。”
杜鵑說:“沒事,嫂子,我幫你做。是我堅持要到家裏來的。對了,怎麽不見我的小侄子?”
“哦,保姆抱出去玩了。”
我插話:“怎麽不讓小黃幫著做,她做菜不錯呀。”小黃是我們家請的保姆。
“小黃隻會做湖南菜,我怕她做的太辣。萬一杜鵑不吃辣怎麽辦?”
杜鵑:“嫂子,我是農村出來的,哪有那麽嬌氣呀。”
妻子知道我和杜鵑的故事,談戀愛的時候就告訴過她,當然不會很詳細了。昨晚,當我跟她說我在工廠遇到杜鵑,她開玩笑問我:“嗨,真的?你們還真有緣呀。是不是特興奮?”
我樂了:“除了驚訝和尷尬,沒別的感覺。她明天要到家裏吃飯。”
妻子說:“那我得好好招待招待,順便套套你的曆史檔案。”
妻子是個非常開朗直率熱心而又幽默的人,同她在一起,不論是家人,是同事,還是朋友,你都能感到快樂輕鬆。有時候,同她爭吵的時候,都能感受到她的幽默。
妻子和杜鵑到了廚房,兩人在裏麵嘰嘰嘎嘎地聊起來。我一人在客廳裏看電視。一會,杜鵑突然出來,說:“哥,我那袋子呢,你看我,把禮物都忘了。”
“袋子,什麽袋子?哦,我放門口了。”
妻子在廚房叫:“快看看,別讓人順走了。”
我到門口把袋子拿回來叫給杜鵑,杜鵑笑了:“哥,你怎麽還那樣丟三落四的。”
杜鵑給妻子拿出一些口紅等化妝品,還有一個電動玩具汽車。她說:“嫂子,本想給你買衣服的,但不知道你身材,以後補。這些不成敬意。”
妻子道謝。然後對我說:“大仙,你到樓下找找小黃,看她把孩子帶哪裏去了。”於是我就下樓了。
等我找到小黃將孩子帶回家的時候,飯菜基本都做好了。杜鵑一見我兒子,立刻上前抱住他:“呀,嫂子,這遺傳的事情就這麽奇妙哈,長得多像我哥。”然後對我兒子說:“快叫姑姑。”
孩子有點害羞,從喉嚨裏輕聲擠出一聲姑姑。杜鵑笑了:“嗯,性格像嫂子,多好玩呀。來,看姑姑給你買的汽車。”有了新玩具,孩子高興地到一邊玩去了。
晚飯的時候,她倆似乎已經成好姐妹了。餐桌上都是她倆在聊,我連插嘴的份都沒有。我打斷妻子,說:“你別光顧說話,讓 Julia 歇歇吃點菜。”
“ Julia ? 誰是 Julia ,哈哈,我知道了。你說你們公司怎麽那麽有意思呀。每人都來個英文名字。上次跟他們一起到肇慶玩,給我介紹什麽 Lucy , Lily , Alice ,我一個都對不上號。最有意思的是他們那個司機,叫 Morgen 。我問他怎麽拚,猜怎麽著,他連英文字母都不知道。”
杜鵑笑了:“哈哈,太逗了。哥,你們真給司機也取英文名?”
我說:“這事不能怪我。誰叫他名字叫於發凱。 Gordon 每次找他叫他名字我都聽成‘發克又’,這不是逼著 Gordon 說髒話嗎。沒辦法才給他取個英文名字。”
她倆一起大笑。杜鵑笑得眼淚都下來了。好不容易剛停住,一邊的小黃說話了:“大仙老師,她倆笑啥呀。英文‘三克又’不是感謝的意思嗎,為何換一個字就那麽可笑?”
杜鵑剛吃了口菜,笑得差點吐出來。連忙有手捂嘴。好半天才忍住笑:“哥,嫂,你們說群口相聲呀,還讓不讓我吃飯了,哈哈,太逗了。”
分別的時候,杜鵑說:“嫂,明天你有課嗎?沒有課的話,上午我們去逛街吧。我工作都弄完了,車票是下午的。”
妻子連忙答應,約定在杜鵑住的花園酒店見麵。然後妻子說:“大仙,你送送杜鵑吧,我收拾收拾家。”
我將杜鵑送到學校大門口,給她招的士。杜鵑看著我:“大仙哥,謝謝,今天真開心。你真有福氣,嫂子那麽好,小侄子又那麽可愛。”
杜鵑 (二十)
一切比我想象的要輕鬆。似乎讓我理解了一個我以前無法理解的在一個國外電影中看到的鏡頭。一個離婚的丈夫,不僅自己沒錢了第一個想到要去借錢的居然是自己已經再婚的前妻,當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第一個電話也是打給自己的前妻,第二關電話才打給自己的女朋友。可是,看著我周圍的那些離婚的男女以及曾是情侶的男女,誰真能做到那樣的超脫?
至少我自己還做不到。和杜鵑再度相見,我沒有感到任何快樂和興奮,當然也不全是傷感。我隻是感覺別扭,尤其看到妻子居然和杜鵑能那樣輕鬆的交談。杜鵑如此輕鬆,我不免有點懷疑當初她是否真的對我動過情。
我第二天晚上有應酬,回家很晚。保姆小黃和兒子都睡了。平時愛早睡的妻子卻在客廳裏等著我。一見我進來,立刻興奮地拉我到臥室。我一看,床上全讓裝衣服的大紙袋子擠滿了。妻子讓我坐下,然後將袋子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試穿給我看。然後問我:“怎麽樣,好看吧?”
我這人並不是缺少美感細胞,也不是特別保守,但對時裝的接受和時尚有個時間差。往往,前一年我說某件衣服難看死了,一年後我會發現那個非常美。所以,和妻子逛街的結果是,她看上的衣服讓我說得她也不喜歡了,我給她挑的是以前曾經給她說得讓她不喜歡的。因此,我說不好看的她一般不買,她覺得不好的,我推薦她也不買。所以,她的衣服基本格調是不太時尚的,隻有當她妹妹過來看見她太土,才和她一起上街買幾套。不過,這樣的裝扮作為大學老師沒有任何問題,在學校,你要是打扮得太時髦,反而讓人覺得不協調。
我知道這一定是上午和杜鵑一起出去買的。看到妻子那興奮的樣子,我有點不忍破壞她的情緒,第一次違心地說:“不錯,真很不錯。”
“現在看你老婆不比你們公司裏那些Lily, Lucy,Helen們差吧? 嘻嘻。 ”
“哈哈,什麽時候你將自己混同於一般老百姓了?這不拿金子和黃銅比嗎?”
妻子笑:“你最大的好處就是嘴甜。唉,不行了,30歲就是無法和20歲比。不過,我發現服裝確實能夠讓人以假亂真。看著鏡子,我覺得我要是男人都要動心了。對了,我發現你的審美觀和杜鵑很一致誒,她給我挑這些衣服時,我說大仙一定不喜歡,她說會喜歡的。沒想到她還真說對了。老情人真的有靈犀哈。”
我心想,這都哪兒跟哪兒呀。沒有理她,說困了,要去洗澡。
等我洗澡回臥室,妻子還在那裏自我欣賞。我笑:“怎麽著,今天準備通宵時裝表演?”
妻子說:“以前我挺佩服你的推理和判斷力的,現在發現你也就那麽回事。”
“為什麽?”
“你以前跟我說,杜鵑性格過強,看不上學究式的人,你們才分手的。昨晚和今天我發現杜鵑性格卻挺隨和的,對大學教師也沒什麽反感。”
我嘲笑:“你這人有意思,你自己透明得像個玻璃,就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是玻璃?人家性格剛強,犯得著和你示強?人家討厭教師,能當著你這大學教師的麵表現出來?真是個傻婆娘。”
“去你的。我還沒跟你說完呢。上午我問她生活方麵的情況,人家還單身呢。我當時隨口問她:‘你要是不嫌棄教書的,我們係還真有一個和你挺般配的。’你猜怎麽著,人家說願意見見。”
我有些驚訝:“誒,你幹嘛你。我告訴你,這杜鵑不是我們家表妹,也不是我的同事。我是出於禮貌沒辦法才帶她到我們家吃頓飯。你千萬別把你的一番熱心也蓋在她身上,我告訴你,你這是玩火!”
“瞧你急的,我幫杜鵑談個對象你就急了,要是她結婚,你還不跳起來?是不是舊情沒忘啊?”
我急了:“行行行,你玩你的遊戲,我不管你行吧。”
“好了好了,知道你沒那心思。再說,這世界上能把你從我手裏搶走的人估計還沒出世呢。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你覺得她和我們係的馬博士合適嗎?”
“啥?馬博士?”我憋不住大笑:“人家杜鵑沒得罪你吧,即使得罪你了,你恨人家也得有個方式吧。你們那個馬博士,給中國人說英文,給外國人說中文的,讓杜鵑嫁給他,你損不損你。”她們係那個馬博士是從在英國讀了博士後海歸的。此人有名的故事是,剛回來的時候給研究生上課,時不時要說英文,說有些概念用中文解釋不清。研究生們都說他那山西話英文誰也聽不明白。後來,有個國際學術交流,大家都用英文,這老兄居然要用中文,然後再找人翻譯。後來研究生們問他,不是用英文說概念更清楚嗎,為啥要用中文。他解釋,對於外國人,用中文能夠更好地讓他們理解中國人的思維。
“你不要老盯著人家缺點。人家馬博士英語是差點,但學術上還是很厲害的,一流雜誌上文章都十幾篇了。人也長得高高大大白白淨淨的。再說,人家脾氣也好,我覺得挺配。”
“你不會推理呀,當初杜鵑連我都瞧不上,她能瞧上馬博士?那樣的人你到香港大街上找,不說一條街能找10個,10條街找一個能找到吧。她要能看上馬博士,孩子都打醬油了。”
“你就喜歡推理,感情這東西有時是不能推理的。我有個直覺,他倆有戲。”
我笑了:“那就看看,到底是男人的推理正確,還是女人的直覺正確。行了,我要睡覺了,明天早上還要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