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時候在部隊就習慣了人們的離開,而離開的人們再也沒有回來過.所以當我們在一起我是全心全意的,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們分開,我將永遠找不到你.
夏天的晚上,外邊是涼快的.最後那半年,我們經常在病房裏打扮停當,趁著守夜的護士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去,打車去前海沿兒廣場,一人一聽啤酒,幹杯,喝著啤酒,吹吹海風.父親靜靜地望著夏夜的大海出神,不出聲坐上半個鍾頭就回去.他很從容淡然.
最後兩個月,癌細胞侵入大腦,他陷入深度酗睡昏迷.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深夜2點鍾他會突然醒來坐起,睜開眼睛看著床尾大聲說話,都是在回答什麽問題,我覺得房間裏進來一個人.一個我看不見的人.第一次發生的時候我驚恐萬分,跌跌撞撞去找值班醫生,我記得昏暗的走廊彌漫著不祥的死亡氣息,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不知道找醫生有什麽用,隻是本能地感到我需要一個活人來支持我一下.
我想要杯熱水.
因為牙齒在圪塔圪塔打顫,一句話我斷斷續續說了半天.可憐的醫生估計被嚇得不輕.職業習慣了死人,卻不見得受得了活人.
回到病房.父親又昏睡過去.空蕩蕩的房間.
你是誰?你要帶他走嗎?
第二次發生的時候,我平靜很多.蜷縮在牆角,將頭伏在膝蓋上不去看.
我聽到父親的聲音:可愛的小公主,我愛你.我要去河對岸,我的老公主在等我.啊,老公主,美麗的老公主,我們都老了.小公主,我多麽愛你,我要走了.看,他來了,就在對岸....
真真切切是我父親的聲音.
我毫不猶豫地認為他最後牽念的是我媽媽和我.
父親在清醒的時候,從來沒有親口說過我愛你.我小時候偷偷地看過他寫給我媽媽的情書,很含蓄的,"讓我們一生在一起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致以最最誠摯的問候和敬禮"...
他在沉睡中安詳離開.因為每天早晚2次精油按摩,每60分鍾一次翻身,用spa的玫瑰水清洗大小便失禁的下體,他離開的時候身體幹幹淨淨,散發清香,沒有肌肉萎縮.
我握著父親的手,在心裏鄭重起誓:我會負責你的老公主幸福快樂,直到我們團聚的那一天.
7年了,這份愛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清純和歡樂.
今天是他的紀念日.
我們請一老鄉70歲父母去喝早茶,然後去她家聊天聯誼下午才回家.一來是我媽媽聽聽家鄉話交個朋友,二來是她和朋友吹噓一下當年老頭子是怎麽怎麽一個人釣到10多條大鮁魚轟動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