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絲抹不去的溫柔

來源: 琴清於 2011-10-13 07:40:55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閱讀數 : (7635 bytes)

本帖於 2011-10-14 12:41:19 時間, 由普通用戶羅曼編輯

他記得那張嫵媚的笑臉，在多年以後。

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美容院裏，她忽然心血來潮想要讓他看看自己沒出爐前的樣子，一個電話，把他騙到了身邊。於是，他就見到了戴著滿頭的卷發器，素顏皂服的她。

他稍稍有點吃驚，他喜歡看她甜甜地媚笑，可是那一天，她沒有笑，而是非常嚴肅地注視著他，他也就表現出來了些許的尷尬。多年以後，他才明白，就那麽一刻的愣神，讓多愁善感的她，相信了他喜歡的隻是她的年輕美麗。

他大她九歲，有過老婆，一個非常漂亮性感的女人，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去愛了。中年的他事業有成，英俊瀟灑，多才多藝，朋友們都以為他在享受快樂的風流單身漢的生活，幾乎沒有人知道，性格內向潔身自好的他，傍晚十分總是健身房的常客，直到汗流浹背，直到筋疲力竭，直到夜色闌珊…… 那些刻意想忘卻的事情，卻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縈繞。

他喜歡車，尤其跑車，不過遇到她的時候，他開的是藍色的BMW。曾經的保時捷，因為導致他超速超成了罪犯而處理掉了。那時候，每當有星星的周末夜晚，他常喜歡在空曠的郊外兜風。什麽都不去想，卻又什麽都可以想。當然，他已經絕少超速了。

有那麽一個繁星滿天的周末，藍色的BMW又馳騁在熟悉的荒野裏，忽然一輛白色的SUV呼嘯著從身邊掠過。那漸行漸遠的孤獨的亮白，一下子激起了同樣孤獨的他飆車的欲望。路上的車，今天是出奇的少，他油門到底沒用幾秒鍾就跟上了前麵的白車。對方忽然規規矩矩地慢了下來，他不禁暗笑，看來還是個老手，把我當便衣了。索性不緊不慢地跟在那輛車的後麵，準備為社會上少一個criminal 默默地貢獻一把。

兩輛車就這樣不緊不慢一前一後地開了幾分鍾，不知怎麽的居然開到了一處空無人煙的海灘，前麵已經沒有路可走了。

兩輛車都停下來了。他靜靜地看著停在前方的已經熄火的白車，仿佛看見了幾年前剛剛離婚的自己。就那樣毫無方向的開啊開，直到沒有路的時候，停下來隨便找一個地方發呆……

前麵的車門忽然打開了，一個身材勻稱穿著韓式抹胸紗質長裙的女人從車裏跳下，回頭看了BMW一眼，終於腳步略顯踉蹌地衝到路邊大吐起來。他這才驀然間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萬一人家以為自己是流氓，如果現在已經報了警，不是很快又成criminal了？

她記得那雙溫暖的目光，在多年以後。

有那麽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她象個妖精一樣地出現在一處空曠的海灘。吐盡了胸中壓抑已久的汙濁，對著黑漆漆的大海，知道自己的麵前本就是沒有路的，除非，可以把Land Cruiser變成Cruiser。

情人走了，她放他走了，放走了他們六年的情和共同的一切的一切。她告訴那個他，她什麽都不要，隻要孩子的撫養權和這台車。“車舊了，要不，給你買輛新的。”“不必了，隻要這一輛。”這輛車，是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們買的，為了孩子的安全和舒適，這是他們和孩子都熟悉的東西，這是記載著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的一本回憶錄。“好，撫養權歸你，孩子想跟你在一起，就跟你，想跟我一起遊蕩一下，我就來接他。”她感覺到了他聲音的哽咽，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一個好父親。他們兩個雲淡風輕的分手，就像曾經的漫不經心的相逢。她一直就是知道他要走的，他們小心翼翼地用過各種避孕措施，可是那個精靈一般的聰明可愛又健康的孩子還是來了。

簽好了一些必要的文件，她送孩子和父親坐上了遠行的飛機，這是一個特喜歡新鮮事物，特喜歡旅遊的孩子，跟他爸爸小的時候一模一樣。孩子仰起因為興奮而漲得紅撲撲的小臉兒，無比自豪地衝安檢門外的母親揮著小手，“Mommy，你保重，我很快就回來保護你，我可以打crocodile的。”她急促地眨著眼睛，努力地讓不停噙滿眼眶的淚水回流到鼻淚管，衝著那自己拖著小行李箱的小大人兒輕輕地點頭，向遠去的大小兩個人影輕輕地揮動著軟綿綿的手……

她曾經愛過一顆驛動的心，她曾經留戀一個不想安家的人。那個人又要遠行了，她卻不想再跟著他一起流浪。她答應孩子要保重，可是一離開機場就鑽進了一個酒吧，那是當年她和情人初相遇的地方。初見的那天晚上，她沒有喝醉，清醒地收留了一顆疲憊又柔軟的心。月黑星爍的這個晚上，她輕輕鬆鬆地把自己灌醉，稀裏糊塗地拋開一顆麻木又滴血的心……

她轉過身來，又注意到了那輛停在不遠處的BMW，這才意識到了剛才的窘態，趕忙快步去車裏取了一瓶礦泉水漱口，又東翻西找地搜到了一小瓶口腔清潔劑，麵向著大海噴了又噴，她這時有點後悔車上沒有備好香水了。不管是在荒郊野外還是隻有自己的愛車內，女人特有的氣息也不該是可能會熏別人一個跟頭的嘔吐物和酒氣的味兒道啊！

稀稀疏疏的星光下，她可以看見那車裏坐的是一個戴了一幅眼鏡的男人，就那麽呆呆地愣愣地注視著自己的方向。她下意識地甩了甩被海風不斷地輕撫著的長長卷發，又有意地整了整搖曳著點點星光的柔柔紗裙，確信自己沒有什麽值得過分擔心的細節，這才再一次緊盯著BMW擋風玻璃後麵的兩片反光處。不管那車裏的人是誰，都算是她生命裏的一個貴人吧。要不是注意到了他的車緊緊地追著自己的車，剛才還不定開多快呢，可能就不隻是開到海灘，或者開進海裏那麽簡單了……

知道前麵車裏是個獨行的女人之後，他本來已經準備挑頭走掉了。即使是在夜色中遠遠地觀望，他也可以判斷那是一個不醜的可能很年輕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應該離得遠點兒，否則，根本說不清楚。可是那個女人剛才車上車下地不停地展示著自己凸凹有致的身材，似乎還隨著輕輕的夜風旋轉著剛好能露出部分勻稱小腿和腳踝的裙擺，抖擻著那一頭好像特別需要被梳理的懶散的亂發，最要命的，她開始衝著自己的方向不斷地張望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豔遇？還是今天碰上職業阿妹了？那怎麽又沒等上崗就喝得酩酊大醉，好像把膽汁都吐出來了呢？此時此刻，他不但意識到了自己的荒唐和無聊，更有點覺得好笑，原來自己就是那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天上的星星們可能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悄悄地溜回了厚厚的雲層裏。濃濃的夜色裏，陣陣徐徐的海風無限依戀地糾纏在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輕抹著大海充滿鹹腥的滋潤。她看見自己有點瑟縮的身子被隨風飛舞的長裙裹著挪向不遠處的亮藍發射的兩道炫目的光柱…… 他情不自禁地用有點發抖的手推開車門，在咚咚地心跳聲中，用溫暖的目光鼓勵著她飄忽又堅定的步伐……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麵？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他們都希望記憶隻停留在大海波瀾不驚，夜風噥噥私語的日子。在那些別人入夢，他們追夢的片斷裏，他的外衣為曾經顫栗單薄的她送上久違的溫暖，她的軟語讓他冰封在堅殼下的柔柔的心悄悄地融化。他們一起在點著車燈的深夜裏滿懷希望地等待黎明，在大地被世俗的喧鬧驚醒之前，聆聽彼此心靈深處的呼喚。

夜，可以讓兩顆孤獨的心沒有間隙，也可以讓曾經陌生的身體沒有距離。可是有一個叫做現實的東西，一直橫亙在兩個曾經多麽希望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對方的靈魂之間。

他愛上了她，他想讓她了解所有關於他的她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一切，他希望她能完完全全地接受一個真實的他，然後再負責任地與她徹底交融在一起。

她愛上了他，她不想把他看得太清楚，她愛他帶給自己的那種臉紅心跳渴望又有點畏懼的感覺，隻要那種感覺在，她不在乎現實中的他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他喜歡看她眼睛彎彎，似嗔帶嬌，妖媚精靈的樣子，更喜歡她的溫柔天真，善解人意。他逐步地向她展示著自己的世界，也細心地體會著她的過去和現在，悄悄地推測著可能的將來……

她喜歡分享他豐富的人生閱曆，欣賞他卓爾不群的才華，喜歡看見他堅強的胸膛擋住落向自己的風雨，更願意與他同坐大石上一起品味潮起潮落的聚散情愁。她期待著他的嬌縱，渴望著他的嗬護，捉摸著他們的感情經受考驗時他的反應……

被他帶進了一個陌生的圈子的她是失落的，她感覺不到他對自己和與他共事的一些年輕漂亮女人有什麽不同。她看著他盡心盡力地與各種可能跟其有利害關係的人左右逢源地周旋，自己卻不得不承受著她們含沙射影的冷嘲熱諷和與他明目張膽的打情罵俏……

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生活的他是痛苦的，他覺得她總是有著不盡的活力和憧憬，而自己卻早已過了那喜歡不安尋求刺激的青年階段。她曾經遇到過的一些男人，尤其是孩子的爸爸也讓他覺得不太容易超越，孩爸回來的時候，他覺得她好像就不怎麽想得起他了，自己的這份認認真真的情又何以堪？……

受到他嗲嗲的秘書又一次的指桑罵槐地挖苦之後，坐在美容院裏大鏡子前的她，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麽一定要與那樣的一群人為伍，開始疑惑他為什麽會愛上這樣一個連他都說像個妖精的自己……

……

“打開車燈，像點亮一盞心靈之家守候的燈，等你平安回來的腳步聲。”

哦，那一絲抹不去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