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翔說要是我不做他的伴郎,他將視我於陌路人,我做了他的伴郎,我將視他於陌路人。
回到加拿大之後,我不再接他的電話,也不再回他的Email,沒有多久,他就知趣地消失了。有時候我媽會提起他,我就說不用說了他的事我都知道,其實他結婚之後的事我一點都不知道,而且特別想知道。
我沒有再找人,愛情有沒有無所謂,生理上的需要自己可以打飛機解決。工作還是很忙,有了資曆之後便做contract,賺了不少錢。世界各地跑了一大圈,領略名山大川的時候總想起初中時學世界地理,我和宋翔趴在世界地圖上為將來先去哪裏爭得麵紅耳赤。哈,現在他守著老婆孩子享受著天倫之樂,管我先去哪裏?
三年後我回國探親,在家的第二天,媽問我為啥宋翔不知道我回來的事,我說人家有老婆有孩子的我不想打擾,媽瞪著我看了半天沒有說話,我問她幹嘛,她說小飛啊,你居然不知道他沒有孩子,你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問他,他也不說。我說能有什麽事,隻是生活在不同的國家觀念不同沒有共同語言時間久了就疏遠了。媽說你這孩子真是沒心沒肝的從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朋友這麽快就忘了,他倒是大事小事我們一叫就到的……。我腦袋發脹,就說要出去走走。
剛走出門,就頭皮發麻,心跳加速,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宋翔就在轉彎處出現,我們都停了下來。
“你離開三年回來都不通知我。”他小聲地說,眼睛直溜溜地看著我。
“你舅舅舅媽好嗎?”我避開他的眼神問道。他楞在一邊沒有回答。
“你老婆好嗎?”我見他不回答,就繼續問他。他依然愣愣地看著我。
“我媽讓我去買點東西,我先走了,再見。”我說,然後從他身邊走過。眼淚在眼眶裏滾動,我不敢回頭去看他。
半夜三更,宋翔的老婆找上門來,說宋翔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說他沒有來過,她說他吃晚飯的時候沉著個臉,隻說過一句“陳飛回來了”,然後就出去了。
我穿上衣服出門去找他,很久沒有騎自行車了,兩腿蹬著使不上勁。
在護城河邊上我們小時候常去的地方找到了他。
“你幹嘛呢?你老婆在到處找你。”
他不作聲,月色很淡,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你要離家出走幹嘛提我的名字,想誣陷我害我的清白啊?”我埋怨道。
“陳飛,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跳下去。”他突然間說,我嚇了一大跳。
“你不會跳的,你放不下你的舅舅舅媽,還有現在的老婆。”我邊說著,邊悄悄地移到他和河堤之間。
他站了起來,看著我,身子在發抖。我看不清他的眼神,相信那是憤怒。他的身子移動了一下,我張開了雙臂。
“你跳啊,有種就把我推下去再跳!”我對他喊道, 嗓子是嘶啞的。
他又坐了回去,我鬆了口氣,兩腿軟得直發抖。
“你三年沒有回來,回來不通知我,見了麵也不問我一句好不好。”他低聲嘟噥著。
“我想問你好不好,天天想問你,你給過我機會沒有?!”我指著他叫道。
他又不說話了。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沒有用的,在他麵前,我永遠是要妥協的。
“回去吧,你犧牲了這麽多,不就是為了讓他們開心嗎,為了我,多不值得。”我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覺得心都要裂了。他聽話地回去了。
以後的幾天裏,我去見了他的舅舅舅媽和老婆,還見了他的同事和我們以前的同學。天天在外麵吃飯喝酒,我很不適應,查看著機票想改票早點回加拿大。
“你陪我去鄉下看看我的爸媽吧。”他說。我想我什麽都妥協了,就不差這一回了。
見完他的父母親,我們在長途汽車站等車,黃昏的山影朦朦朧朧,我突然間興起,就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在這裏住上一夜,他遲疑著,我倒先反悔起來了,剛好車子來了,我就催他上車,他跨出了一步,沒有跟上第二步。
釋放完能量,我們靠在一起聊天,東拉西扯的,體力恢複了,再接著幹,直到筋疲力盡。
“我說你怎麽三年了還沒有整出個小宋翔來?不會是像你舅舅一樣精子有問題?”我躺在他的懷裏邊捏著他小腹上的肌肉,邊取笑他。
“剛結婚的時候是她想過一兩年後再要,後來我就很少和她幹那個事。”他用手指輕輕地梳著我的頭發。
“為什麽?感覺不好?”
“不怎麽樣,我進去沒多久就軟了。”他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嗬嗬地笑了。
“我還是喜歡你用手和嘴。”他接著說,我得意地擰了他一把。
“你和其他人有過嗎?感覺好嗎?”他的手順著我的頭頸往下,按摩著我的後背。我想說我一直是一個人,又怕他嘲笑我,就說有,感覺還可以,他哦了一聲,沒有繼續問下去。
“那你這樣滿足不了你老婆她不跟你鬧嗎?要不,我…..我讓你進去試試?練習一下?就當我為你們的性福作點貢獻?”我試探性地問他。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了下去,說算了。我噓了口氣,就怕他說好的。
“我想她外麵有人。”他突然間說。
“那你們…….。”
“她想抓住我的把柄再提出離婚,這樣她對雙方長輩可以有個交代。”
“那你有沒有把柄,也就是出軌的事?”
“沒有……嗯,有。”他想了想說。
“男的還是女的?”我趕緊問他。
“男的。”他問答。我的心揪了一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翻身回到自己的一邊。
“讓我出軌的那個男人是你。”他從後麵抱起我把臉貼近我的頸脖溫柔地說。
“既然你和你老婆都這個樣子了,離婚吧,辦移民跟我一起走了。”我轉過去興奮地對他說。
“陳飛,離婚可以,但是我不能走,我有老人要照顧,現在舅舅的身體很糟糕,根本就離不開我。”
“宋翔,等我老態龍鍾垂危的時候,就能得到你了。”說完這話,我不願再說話,他也知趣地不作聲。
回到加拿大後,我開始尋找我的愛情,男的女的都試過,他們看著比宋翔優秀,但是交往幾次之後宋翔就把他們比了下去。我知道這世上隻有一個宋翔。
我們時不時地通個電話,我會告訴他我最近dating的經曆,他總是靜靜地聽著,然後說不要太挑剔,隻要對你好就行了。
半年後,我媽告訴我宋翔的老婆跟他離婚了,我趕緊問是什麽原因,然後心跳得慌,就怕聽到我媽說是他老婆抓到把柄了,媽八卦地說是宋翔那方麵不行,我 心裏樂了,指責媽這種事不要瞎說。
我一直等著宋翔親自告訴我他離婚的事,但是他沒有。
又過了一年,宋翔的舅舅過世了,這他倒是跟我說了,並在電話中哭了起來,說要是沒有他舅舅,說不定他這輩子就像他哥一樣被鎖在田裏,拿不到居民戶口,上不了大學,幹不了好工作,就是沒有說遇不上我。
又過了一年,宋翔的舅媽改嫁了。他把老屋賣了,把錢留給了舅媽,自己租了房子一個人過著,這些都是我媽說的,宋翔隻字未提。我心裏想,看這情況,哪怕是等到我老死了,宋翔也不會和我在一起的,於是徹底死了心。
當時,我和一個離異帶著一個5歲女兒的女人交往了一年,沒有什麽激情,也沒有什麽衝突,於是就考慮著再過半年什麽的結婚算了。
有一個晚上,我邊回味著多年前抱著年輕宋翔的身子的情景,邊打著飛機,電話鈴響了,是宋翔,讓我回去一趟,我說你不會再讓我做伴郎吧?這回我願意。他笑了,說我又有三年沒有回去了,爸媽很惦記我隻是不好意思跟我提。
飛機誤點了,我匆忙地從到達廳出來去趕巴士,胳膊被誰拉了一把,回頭一看,是宋翔,依然有著年輕的臉和健壯的身材。
“你在上海幹嘛?”我驚喜地問他,他微笑著不說話,接過我最重的行李箱,徑直地走到牆角,放下行李箱,從兜裏掏出一張黃色的紙,遞給我,說:
“帶手帕的男生,給你看樣東西。”
我的手提箱掉在了地上,黃色的移民紙!
我不知道當時我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的,肯定很怪。
“宋翔,我需要時間。”我記得那時我是這樣對他說的。
一切來得太突然,我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長途飛機上做著夢,夢裏自己到了老態龍鍾的歲數,終於輪到了擁有宋翔的時候。
我一直沒有回複他,但是我們是一起走的。哥特意開車送我們到上海浦東機場,臨別時,他一手牽著我的手,另一隻手牽著宋翔的手,意味深長地望著我們倆,然後把我的手蓋在宋翔的手上。
“小飛,你要照顧好宋翔,你出國後的9年裏,我的腰不好,家裏的重活都是宋翔一手包掉的。”
我感激地望著宋翔,他笑了笑,不語。
“那?要不,好事做到底,你繼續留在這裏照顧我的家人?”我衝著他說。
“你的侄子已經長得比我高大了。”他皺了皺鼻子微笑著說。我的眼前飄過多年前小宋翔還給我帶著血跡的手帕時的笑臉。
“你們倆好好地在加拿大過日子,這邊我會替你們瞞著的。”哥用雙手把我們倆的手包圍了起來。
我和宋翔都目瞪口呆。
“那年小飛你回來給宋翔做伴郎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思想鬥爭得很厲害,不過我最後還是接受了。”哥微笑著說。
我有點心神不定,感覺到宋翔的手把我的手握得很緊。
坐在候機室裏,望著窗外的飛機升起降落,我想著是不是乘秋天的楓葉還紅著,應該再休一個星期的假,帶宋翔去北邊租個cottage釣魚什麽的,然後買個house,如果他還是喜歡種花的話。至於宋翔的工作嘛,如果他還想繼續幹計算機的活,那就找我的那些Agents看看,要是想改行,就讓他去讀書,要是他不想工作也行,隻要他開心…….。
“你不在的那些年裏,我打了很多次飛機,每次我都想要是有一天我把你這架飛機給打下來了,我就不用再打飛機了。”他突然間發話。
我楞了半天沒有明白過來,窗外剛好又有一架飛機起飛,我捶了他一拳道:
“你瞎說什麽?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飛機,那飛機正破雲而上,回頭看了我一眼,大聲地笑了。那一年我和宋翔3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