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舞女推薦的那個熱帖裏,說到天涯名ID“當年明月”被排擠的故事。無論真假,至少說明文人相輕起來,真是觸目驚心。
於是我也想起一個文人相輕的例子,寫在這裏給大家看著玩。
喬治·蓬皮杜(Georges Pompidou)是法國第19任總統,在位時間1969-1974年,是戴高樂的繼任。
在從政之前,蓬皮杜是個文人:中學會考後在路易大帝學校上預科班,然後進入巴黎高師,通過古典文學教師資格考試,之後在中學做老師。成為政客的蓬皮杜老師仍然喜歡舞文弄墨,編過一本《法蘭西詩選》,收集了法國古往今來的名家名作。編者的品味之雅、水平之高,使這部塊頭不大的詩選到了今天仍然是很多人書架上的經典。蓬皮杜在開頭寫的薄薄幾頁序言,勝過今天許多磚頭一般厚的評論著作。我每次讀這幾頁序言,總在想:蓬皮杜不做文人而去做總統,是不是可惜了?
埃德加·弗爾(Edgar Faure)是蓬皮杜時期的社會事務部部長,之前,六十年代初曾經作為戴高樂的代表去過中國,1968年法國學運之後在風口浪尖上出任過教育部長,之後還當過農業部長,等等。政治生涯很長,根據不同政府的傾向,在左派和右派之間搖擺,有人批評他像個風標(意即總是搖擺不定),他振振有詞,說:“搖擺不定的不是風標,而是風。”
這位先生跟蓬皮杜一樣,也是天資聰穎的文人出身,研修法律和俄國語言文學,21歲時就做律師,是他同時代最年輕的律師。從政後,仍然筆耕不輟,寫了很多書。晚年還當選法蘭西院士,一輩子賺了一大堆顯赫頭銜,總之征途學界都風光無限。
以上隻是主要人物背景介紹。真正要說的段子是下麵這個:
相傳,在一次宴會上,眾人慫恿蓬皮杜背誦詩人蘭波的長詩《醉舟》。這首詩曾經被蓬皮杜編入他的《法蘭西詩選》中,是一首很長的亞曆山大體詩。曾經的蓬老師、此時的蓬總統自然是當仁不讓,站起身來就背。一開始很順溜,一串串詩句流水般背將出來。然而畢竟政事繁忙,很久沒有溫習了。到了後麵,漸漸吞吞吐吐,錯字斷章,零碎不成句,終於繳械投降。
正當此時,席上一人不請自起,朗聲而誦,一口氣把《醉舟》從頭背到尾,行雲流水,毫無停頓猶豫,毫無錯誤遺漏。
這位先生就是曾經的弗律師、此時的弗部長。這下子可是顯擺顯到家了。
顯擺就顯擺唄,Edgar Faure 虛榮心膨脹起來,卻再無分寸了,背出最後一個優美的音節之後,來了這麽一句:
“我可從沒編過《法蘭西詩選》哦……”
言下之意,眾人都懂了。蓬總統的尷尬可想而知。
身為政客的蓬總統和弗部長當然不會為了這麽一個小插曲公開鬧翻,表麵上兩人仍然客客氣氣作同僚,暗地裏如何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這個晚上的背詩競賽,大概是蓬總統心頭永遠的痛罷。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
1.文人相輕。做了政客的文人,隻會更加相輕。
2.如果你身居高位,在出席某重要場合之前,記著練練兩把刷子,背背詩歌、寫寫書法、練練樂器,唱唱大戲。誰也說不準啥時候就用上了。
3.如果身居高位的你在重要場合中迫不得已要露一手,千萬記住避開跟你專業有關的話題。如果你是學文學的,一定要跟人聊納米技術或者水稻雜交試驗,這樣的話,你盡可以大膽展現自己的無知。同時,就算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強要顯擺,他也隻能自己顯擺,抓不住你的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