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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子正 2011-08-28 12:03:0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58374 bytes)
本文內容已被 [ 子正 ] 在 2011-08-30 08:45:14 編輯過。如有問題,請報告版主或論壇管理刪除.

這篇文章是為我父親翻譯的。我父親是一個軍人,身材魁梧一米八的身高。他生病那年我十二歲,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去醫院的那天。八月底的一個早上,我正要出去玩,父親走過來對我說:“正,今天我去醫院檢查身體,你要陪我去嘛。”我未加思索答道:“不,我要去玩。”中午的時候,我看見一輛軍用吉普車駛進我們的部隊大院,我父親回來了。父親走下車,進了我家的屋裏,但很快又出來了。我跑過去,父親看見我,很平靜地說“正,醫生讓我住院,晚上媽媽回來的時候,告訴她給我帶些洗漱的東西來。”說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到吉普車旁,鑽進吉普車,那車便冒著黑煙,卷著塵土開走了。半年後,父親在醫院去世了。那半年裏,我漸漸熟悉了醫院裏一切,也許醫院裏的一切對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至今愧疚那天沒有陪同父親去體檢。 不知為什麽,我感覺這篇【候診室】裏的很多場景似乎我都經曆過。

 

這是一篇很好的都市文學,一個很好的人生寓意,其實人生也不過是一間候診室,一些人不同的人在一個特定的時間為了一些相同或相近的目的來到一個特定的空間,所有的人都必須等待自己的宿命,而對於未來的種種猜測、恐懼、希望等等,你會發現一切並都不是你想象中的恐懼和希望,或許給予厚望或極度恐懼的未來中的一切都似曾相識地重複地發生在現實中,我們的未來或許還是一場無盡的等待。

 

我第一次在一本舊的英文雜誌上看到這文章的時候,我便查找是否有中文的譯文,但是我沒找到,後來我將這文章譯成了中文,以紀念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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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診室】一篇城市文學,一段人生寓意

 

H.E. Bates

 

子正譯

 

我和弟弟到醫院時很早,還不到九點。醫院候診室的牆壁被漆成深綠色,空無一人,隻有一個窗高高地嵌在那深綠色的牆裏。

 

我們兩個人無事可做,坐在候診室裏的長椅上,呆呆地盯著對麵的牆。那是那年冬天裏最無聊的一天,這也是我能記起的最無聊的一天。街道上到處都是黑色的冰,天空陰霾,雪藏在那些陰陰的雲裏,似乎要永遠呆在空中而不落下來。

 

弟弟的胳膊斷了,他那斷臂上的手指似乎也已經死掉了,那些指甲經變成了藍黑色,看上去冷冰冰的。他坐在那兒,用另一隻手緊握那些快要死去的手指,試圖讓它們變暖。

 

“一切會好起來的”我頑固地想著。“我們是第一個到的,所以我們應該很快離開這兒。”

 

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沉寂,這令人感到極不舒服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回蕩著,忽然又嘎然停止了。我和弟弟都側耳等那聲音的再次出現,但是那啼哭聲再也未出現,也沒有任何聲音了。候診室裏變得更加空曠,似乎這裏是一個被遺忘的地方,仿佛整個醫院都沉浸在一個死亡之夜般。

 

“我們可以搞些鐳,然後走掉”我說道,並且和弟弟不約而同笑起來,但我們很快發現這笑聲對醫院裏的肅寂是一種褻瀆,於是我們再次沉寂下來,靜靜地等待。

 

其實,我們並不是非要呆在這裏,我們來這裏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弟弟骨折的胳膊做X光檢查,讓醫生在診斷單上簽證,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裏,就這麽簡單。我坐在長椅上,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空白檢查單展開。

 

在一段時間裏,這兒什麽也沒有發生。接下來,我和弟弟都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是一種鋸東西的聲音。我瞥了弟弟一眼,看上去他對這聲音有些恐懼。

 

“是手術。”我說道。

 

“閉嘴!有人來了。”弟弟打斷我。

 

很快,門開了,緊接著走進來一個女人,後麵跟著一個男人。 看上去他們應該屬於工薪階層的那種患者。這是個很矮小的女人,差不多5.4英尺高,很瘦,如同一條惠普厄特賽狗,而那男人雖然很高大,但看上去老而無生氣,如同一個被打得崩潰了的職業拳擊手。 他的頭發緊緊地扣在他的臉上,灰色的頭發配上那張灰兀兀的臉愈加顯得無精打采。他們走到我們對麵的長椅上坐下來。那女人有著一張如同麻雀般的瘦小臉,雖然沒有血色卻也得意洋洋,快活而神氣,口中喋喋不休仿佛有許多問題要問。

 

“你們來做什麽?”她好奇地問。

 

“做X光檢查。”我回答。

 

“不算太壞”她說道。“但你們必須等待”她說這話時讓人感到有著一種享受別人痛苦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必須等待,我們,你們。”她轉回身對那男人說“我們也必須等待,對嗎?”

 

“嗯?”那男人一邊反問一邊將一隻手舉起來放在耳旁。

 

“我們也必須等待,對嗎?”那女人大聲重複著。

 

“哎。”我敢說他沒聽見,我對那女人說。

 

“是的,他聽不見”那女人似乎很高興地對我和弟弟說著。“他的一隻耳朵已經完全聾了,另一隻也快了” 那女人對她自己說這話感到很快樂。 “不過,這次來不是耳朵的問題,而是他的一條腿” 因為她知道那男人聽不見,她並沒有放低她講話的聲音。

 

“他的腿腫了。”說這話時她的瘦削的臉上綻放著光芒,顯得愈加高興。“他的腿腫了,是水腫。”

 

“那他來做什麽呢?”我問道。

 

“按摩,電療。” 那女人答道。

 

按摩和電療怎麽能治療水腫,這話讓我感到奇怪,但我也不確定,於是我便什麽不在說什麽。

 

“是我來做按摩和電療。”那女人解釋道。

 

“你的腿也腫了?”我反問。

 

她看了我,神情有些不高興。

 

“你是問我有什麽病?”她接著說道“我的病是好不了了。”

 

“哦,我相信他們會將你的病治好的。”我忙道。

 

“永遠不會” 她低沉地說道“我知道我的病,我也知道他們的醫療水平”

於是她就在那裏開始背起了她所患過的所有病症的清單,從肺炎繼發綜合征到遊走腎,而那時,我感到他身邊的那個老男人一直在盯著我看,似乎要抓住我的眼神。當我看他的時候,他也回看我,於是,我們都坐在那裏誰也沒有動一動,直到最後我看見他的一隻眼睛慢慢地合上了。

 

當那女人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門再一次開了,但來人並不是我所期待的護士,而是另一個男人走了進來。那人走到在我身邊在長椅上坐下,並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同時,一隻手緊護著心髒的部位,有氣無力地和我們打招呼:“早--好”緊接著便直怔怔地坐在那兒似乎整個人都要頂不住的樣子。這人生得異乎尋常地胖,長者一張紅紅地、胖胖地、卻又天真無邪的臉。其實,他更像一個丟了錢的酒吧店老板,他本應該去警局報案而卻陰差陽錯地跑到了醫院裏來了。

 

“上帝,今兒天兒可真冷。”他說道。

 

“冷?”那個女人結過話茬說道:“寒冷對於你說來應該不是問題吧。”

 

“對我不是問題?為什麽?”紅臉胖男人反問。

 

“你身上那麽多的脂肪應該很保暖的。”那小女人答道。

 

“哦,我希望是這樣的,可事實並不是這麽回事,這些脂肪並沒有讓我暖起來,我的這些脂肪好像不大對頭。” 紅臉胖男人說到。

 

“可看它們上去很正常。” 那小女人道。

 

“你不知道,我曾經很瘦,就像你一樣瘦,是個瘦猴,就像一個會走的帽子的支架” 紅臉胖男人說著突然話題一轉。“他們還沒有來?”

 

“誰?” 那小女人問。

 

“護士。” 紅臉胖男人說道。

 

“內科的病人優先”小女人說。“然後才是我們,我們必須等。”

 

這紅臉的胖子聽了便不再說話,坐在那裏用力地喘著氣,拚命地使勁呼吸著。也許是受了他的影響亦或是一種同情,我們幾個人也都開始沉默起來,於是大家便互相看著,彼此猜測著。

 

大概過了一、二分鍾,門又開了 ,走進來一個護士。

 

我站起身,拿出檢驗單。

 

“我。。。”我問道。

那護士沒有理睬我,徑直走向牆角上掛著的電話,摘下聽筒開始用一種高調而冰冷的聲音講話。

 

“我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醫生,是的。 ”這護士長得很高,穿著白色的護士服,一隻手裏拿著記事本 。這護士異常冷漠,一個冷冰冰的女孩,高高地仰著頭,一副“別煩我”的表情凝固在她的臉上。當我站在那裏等待那護士講完電話的時候,紅臉胖男人向我作出了一種示意,我清楚知道那是一種友好地卻也有些同情的示意。那護士應該很清楚地知道我們所有人都在聽她講什麽,也許正是由於她知道這一點,她更加延長了她的對話。

 

“為什麽要我去?當然,如果你喜歡那樣的話,好吧。那太好了,我會的,我知道,真是太可愛了。。。”

 

我看見護士掛上電話時趕緊走過去要和她講話,可她卻徑直推開另一扇門走掉了。

 

“她不重要的。” 小女人說道。

 

“你最好當著她麵說這話。”我答道。我剛回到長椅邊坐下,門又開了,進來了一個矮個子的男人,帶著厚厚的眼鏡,他的一隻腳上穿著有固定鐵架和彈簧的靴子。 這個男人走到我身邊坐下並開始解開他的那隻靴子。

 

“又要臥床了? 小女人問道。

 

“床!”那人用一種煩躁的口氣似乎是在對我們所有人說著。“求求上帝,這輩子再也不要讓我回到床上去。”

 

“哦?” 小女人嗯了一聲。

 

“我幾乎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年了。”那男人幾乎喊起來。隨即,他拿出一份報紙氣哼哼地讀起來,不在說話了。我扭頭瞥了他一眼。那是一份有關魚的報紙,有許多廣告在上麵,有鱈魚、青魚、魚油等,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新鮮。

 

“真是一份好報紙”我說道。可那男人依然氣乎乎地讀著並沒有做聲。他的沉默似乎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於是所有人都不在說話了,坐在那裏靜靜地等待。

 

對麵的高高窗上的玻璃,有一小塊地方沒有結凍,透過那沒有結凍玻璃,我看見天空依然灰暗陰沉,沉積著的雪似乎要永遠地停在空中。很長一段時候裏,我們都沉默地坐在候診室裏,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也沒有什麽人進來,仿佛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這裏的我們幾個人。

 

突然,門開了,這一次一下子進來了四個護士。她們一個接一個地湧進門來,她們動作呆板地穿過候診室,走向另一扇門。這是一隊冷冰冰的女孩,當她們經過我們的身邊時,並不理睬我們,仿佛我們都不存在一般。最後麵的那個女孩是一個高個子,我從未見過長得如此高的女護士。這女孩異常地瘦,配上那身僵硬呆板的護士服,看上去她更像一個胡蘿卜形狀的雪人。當她消失在另一扇門外,我們所有的人爆發出一陣狂笑。那個紅臉胖男人在那裏笑得渾身發抖像一塊肉凍兒。

 

我們忽然都收住了口停止了笑,因為這時候又有三個護士進來了,同樣的白製服,同樣的冷冰冰的女孩,同樣的走路姿勢,又都同樣地消失的在另一扇門外。

 

“七個處女。”我的話音剛落,緊接著進來一位醫生,後麵跟著一群護士。這醫生的頭上戴著一個燈,就像礦工的礦燈一樣緊緊的套在他的頭上。我們都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夥人消失在另一扇門外,然後再一次爆發出一陣狂笑。

 

“這是一台手術。” 小女人說道。

 

“看上去這醫生將會非常得意。”我一邊笑一邊說道。

 

“他當然會非常得意。” 小女人說道。“我曾經有一次。。。”

 

可這時我們這一夥人已經笑得像一群傻瓜了,再也沒有人理會小女人要繼續說些什麽了。

 

門又開了,我們的笑聲就這樣再一次被這打開的門打斷了,可這一次,這門開得很慢,一個護士背著身倒退著走進來。處於好奇,我立刻站起身,當我正要對她說什麽的時候,我看見她正拉著一擔架車,原來,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她隻有這樣才能將門打開。擔架車上躺著一個女人,看上去50-60歲的樣子。當我第一眼看見她時,我以為她已經死了,可後來我看見她的眼睛在動,她灰色的眼睛就像她的灰色的臉一樣,當擔架車通過候診室的時候,這女人的眼睛睜得大大地,一直盯著我們在看,她的臉上除了恐懼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表情。擔架車的橡膠輪無聲無息地滑過候診室的木製地板,那擔架車上的女人就這樣的一直盯著我們每一個人在看,仿佛我們這一夥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後的生物一般。

 

護士拉著擔架車上的女人消失在另一扇門外,差不多有好幾分鍾,我們這夥人才從驚呆中回過神來,我們都靜靜地坐著,誰也不說話,聽著擔架車消失的門外的動靜。我感覺我們每個人都會想到那女人會哭出聲來,但是,門外卻什麽都沒有發生,最後那小女人對我說道。

 

“這回輪到你了,當護士再出來的時候你要抓住機會。”

 

“好吧。”我回答道。

 

於是我便坐在那裏等候,隨時做好一切準備,就像一個記者等候一個將要從會場中走出的公眾人物一般。門終於再一次開了,一個護士一臉困惑的走進來,我也終於有機會和她說話了。

 

“我是來做X線檢查的。”我盡量說地很溫和、很友善,不至於觸犯她。“這是檢驗單”

 

她接過檢驗單,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我們的確須要盡快離開這裏。”我接著說道。

 

“一隻胳膊斷了。”那護士說道。她說這話的口氣好像我是一匹馬一樣。“哪隻胳膊?”她看了我的一隻胳膊又去看另一隻。

 

“哦,是我弟弟的胳膊骨折了”我說道。

 

“知道了。”她說道,那一刻我感到我的處境也隻是如同一匹馬的地位,因為她同我說話時,好像我隻是一個蠟台、一個便盆或者是一種什麽她日常生活裏司空見慣的物品。她的美麗的嘴唇一張一合,看上去似笑非笑著,考驗著我的忍受力。

 

“你必須等待。”那護士轉身對我的弟弟說。

 

“可是我們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我申辯道。她並沒有理睬我,轉身走出候診室。

 

那以後,我們都不得不坐在那裏等候,沒有人講話,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候診室裏不斷有患者進來,人越來越多以至於後來我們所有的人都不得在長椅上擠在一起。最後進來的是一對母女,那女孩的手、胳膊、肩膀都癱瘓了,以至於走起路來好像背上背著一個什麽看不見的沉重的東西。紅臉胖男人站起身來將座位讓給那女孩。

 

“她怎麽了?”小女人問道。

 

那女孩的媽媽神秘地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麽。小女人盯住那女孩不停地看,好像在研究那女孩的病症同時似乎在慶幸自己沒有患上同這女孩一樣的病症。又一個護士走進候診室,打了電話後又出去了。似乎幾個小時過去了,最後我們都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那是醫院的患者到了午飯的時間,我說不出有多生氣,時間已經是中午了。

 

我簡直無法忍受了,我站起身來,推開患者們進來的門,走廊裏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我又轉回候診室。

 

“另一個門。” 小女人說道。“試試另一個門,護士們都進那個門了。”

 

我推開另一扇門並且愣住了,擔架車上的女人依然躺在那裏,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擔架車上,四周很昏暗。那女人直勾勾地盯著著我,但是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同於我剛剛在候診室裏見到的那樣。盡管依舊是那種死灰色的臉,盡管依舊是那種絕望的眼神,但是,此時的她似乎已經處在一種麻木的恍惚之中,仿佛這無盡的等待已經將她徹底改變。她就那樣地盯著我看,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也沒有說一個字。我也看著她,慢慢地退回到候診室裏來,慢慢地關上了那扇門。

 

“那兒沒有人嗎?”當我坐下來的時候,小女人問我。

 

“沒有人。”我答道。

 

於是我們便繼續地等待下去。

 

所有跟帖: 

你很有勇氣。。。。。 -舞女- 給 舞女 發送悄悄話 舞女 的博客首頁 (247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2:18:13

醫院裏每天都在上演同樣的故事 -bluebell- 給 bluebell 發送悄悄話 bluebell 的博客首頁 (164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2:58:55

子正GG的媽媽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問候! -jingqiu- 給 jingqiu 發送悄悄話 jingqiu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4:14:18

頂! -美國共產黨總書記- 給 美國共產黨總書記 發送悄悄話 美國共產黨總書記 的博客首頁 (216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6:44:51

小說很不錯,就是需要在適當的時候讀。 -WXCTEATIME- 給 WXCTEATIME 發送悄悄話 WXCTEATIM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9:25:57

一並謝謝各位的支持。。。 -子正- 給 子正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28/2011 postreply 19:5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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