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一段路
隻是因為看了一篇跟青春有關的小說，思緒便被輕易地帶回那些漸漸久遠的歲月。
正像那篇小說裏寫的，所有的事物中時光最煽情。一段情感也是如此，隻有過去了，才會在回味中，被自覺不自覺地加了些或傷感或唯美的顏色，好像隻有如此，才對得起那些過去了的歲月。
在這樣的情緒中想起跟君勝在一起時的情景，恍然的，也會覺得那時真得挺美。
跟君勝認識了很長時間，都處在哥們的位置上。他太帥了，帥到讓我覺得有些陰柔，而我很豪放。很自然，我們不是一類人，不過，並不妨礙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那一年冬天，君勝跟女朋友分手，他形容枯槁地出現在我的麵前，把對任何朋友都說不出來的苦悶倒給我。記得我陪他在咖啡館裏坐了整整一個晚上，又在我樓下的小公園裏徘徊到公園關門。臨送君勝走時，他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當我最後安慰他：沒什麽的，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時，君勝幾乎是笑著回應我：沒錯，你說得太對了！看著他騎上自行車慢慢消失的背影，回味他帶笑的話語，突然有一些臉紅，君勝，不會把我也當成那些好姑娘裏的一個了吧。
事實是，那一刻的自作多情倒是對的。君勝對我的依賴是我沒有想到過的。從那以後，有將近三年的時間，君勝一直都守在我的身邊，可惜，那時的我，並沒有準備好為誰開放。
現在每次帶著孩子們去遊泳，就會想起君勝。當年有1米80多大個子的君勝，不知為何怕水怕得要死，連站到水裏都會暈。不過，君勝聽說我喜歡遊泳，為了陪我，竟然克服了快三十年的怕水的毛病，硬是在很短的時間學會了遊泳。而我，很不好意思的是，遊泳學了這麽多年，始終都沒有真正的學會。君勝從來沒有嘲笑我笨，倒是每次都很耐心地指點我，可惜，我不是一個好學生。
那幾年，周末的時候，都會跟君勝，還有幾個單身朋友一起度過。記得有一次，我和君勝給兩位朋友撮合，在我的宿舍裏鬧了一個通宵，淩晨的時候，酒喝光了，君勝跟我就借口下樓買酒，給那兩位朋友獨處的機會。記得那天，君勝走在我的邊上，不停地問我：他們兩個很有戲，我們兩個怎麽樣？我沒有回答，繞開話題。君勝那天一定是喝高了，那同一個問題，他反反複複地問了好幾遍。其實，他知道，那時，我不會給他任何答案。
有一段時間，我張羅著給君勝介紹朋友，問他找什麽樣子的女孩。君勝說，模樣，好看就行，像你這樣耐看；身高，要1米65以上，不能太矮了。我笑他標準高。他就看著走在他身邊的我，說，就你的個子就行。我說，別扯我，我不到1米65。君勝笑，反正有你的個子就可以了。我故意矮下半個腦袋，別，我攀不上。君勝還是笑，目光裏都是撫摸，認識他那麽多年，君勝都很君子。
大概君勝後來等得有些急了，又聽我說給他聽我開始相親的故事，每次，君勝都會氣恨恨的。君勝說，如果你真的想結婚，為什麽不在身邊的朋友找一個呢？你的身邊圍繞著這麽多男孩子。我說，其實我並不想結婚，我有婚姻恐懼症，我害怕結婚。君勝就盯著我，從你身邊先找一個人試試吧，你總是要結婚的。記得說這話時，隻有君勝跟我兩個人在我的宿舍裏，我故意跟他拉開距離。我說，我身邊沒有人啊。很無辜的模樣。那時，我解不開自己心裏的結。君勝說，就從你身邊，現在就在你身邊的人開始，就現在在你身邊的。他看著我，那眼神裏的殷切，讓我不忍直視。我低下眼睛，搖頭。我不知道怎麽開始。君勝不會明白。很多年後，跟老公說起這一幕，老公很得意地拉著我的手，說，幸好，你遇到的都是些謙謙君子，便宜了我。
想想也是。君勝太含蓄了。含蓄到我不知該怎樣跟他說不可能。不過，那時的朋友，好像真的都很君子，所以，那麽多年，我混跡在一幫男生中間，最後竟安然無恙地栽到財貌全無的老公手裏，不能不說是奇跡。
我知道，那些年，君勝一直都把我當一個含羞草樣的小女孩對待，雖然，我一直覺得自己表現得很大大咧咧，我不知道，看上去並不精明深刻的君勝，何以那麽明白我。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嗬護我，仿佛他一用力，我就會碎。記得君勝講給我那個笑話，高中小女生，暗戀老師，下課後跟在老師的後麵，發現老師去了衛生間，結果暈掉：老師也要去廁所啊。君勝說完，看著我，你不會也像這個小女孩一樣吧。那一年，我已經二十七歲了。記得我說，十年前我是這樣的。君勝不信，他說，你其實一直都沒有長大。也許，君勝是對的。
那時候，很喜歡看心理學方麵的書。我跟君勝說，我想考心理學的研究生，將來做個心理醫生，這個世界上的病人太多了。曾經很喜歡看《沉默的羔羊》，看了好幾遍，可惜，如今竟都快忘記了。隻記得那個男人，那雙可以輕易看透人的靈魂的眼睛。我向往自己也可以那樣，仿佛有種神秘的力量。君勝聽了我的話，一副沉思的模樣，說，我勸你不要學心理學。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的心理醫生，不過，你太執著了，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你也心理變態了。君勝的那番話說得我頗有知音的感覺。我一直不敢在心理學方麵學得太深，也是因為，深知自己的個性，一旦走進去，再很難走出來。想來，君勝一直都很懂我。
2001年春節，君勝在回家過年前一晚還跟我聊了一個晚上，一直在辦公室上網幫我查火車票，他甚至鼓動我跟他一起回家：他跟表妹有兩張臥鋪票，我可以跟他們擠一下一同回到他家，再從青島轉煙台。我猶豫很久，還是沒有答應，我還沒有準備好。那天，君勝的遺憾非常明顯。
那晚之後，我一直想等春節回來，再找機會跟君勝解釋。隻是春節過後，一直都沒有君勝的電話過來。我又很忙，準備很多考試，直到幾個月之後，很偶然地遇見他同宿舍的朋友，我問起君勝為什麽一直都沒有消息，他一臉驚訝的模樣，說，你怎麽會不知道呢，君勝生病了，春節後就一直在家裏休養。他的眼神和語氣告訴我，我這個女朋友太失職了，這種事都不知道。他一定是這樣想的吧，所以，後來我結婚了，跟君勝這位室友的同學，我那時的一位同事說起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君勝是個好人，真是恭喜你們。那一刻，我窘極了，他以為我是跟君勝結的婚。
得知君勝的病，不能說我不緊張。即便是一位很普通的同學朋友，我也會緊張，何況是君勝。我千方百計找到君勝老家的電話，打過去，腦袋裏翻騰著那些生離死別的悲劇。還好，君勝沒有那麽嚴重，但是需要很長時間的調養。君勝接到我的電話，很激動的樣子，問我怎樣搞到他的電話的。那是機密了，我是以女朋友的身份從他的領導那裏拿到他的號碼的，這個自然不能跟君勝說。知道君勝沒有什麽事，我就放心了，然後又投入自己的忙碌中。現在想起來，那年，真的是很多事，考處，考部，考研，考MPA……也許那時，我在機關呆得已經很疲憊，總想找一個方式改變現狀。如果那年君勝沒有生病，也許，我真的會考慮他也不一定。不過，天意，誰會知道呢？
再次見到君勝是那年的9月了。君勝給我打電話，他回來了，約我一起吃飯。我是有一些欣喜的，畢竟君勝回來，我的生活又會多一份色彩。想想那時，我一直在享受朋友的關愛，卻不曾付出過什麽，真是慚愧。
那頓飯吃得前所未有的別扭。終於，君勝低著頭看著飯菜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有女朋友了。
我的臉一定紅了，沒來由地，很紅很紅。我一向是裝瘋賣傻慣了，隻是那一刻，來得太突然，君勝的語氣又太嚴肅，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他有女朋友跟我有關係嗎？為什麽這麽鄭重地交代。還好我反應得快，最終恢複平常模樣，嘻嘻哈哈地取笑他，生一場病，得一個女朋友，很值。後來知道，那個女孩是君勝春節前見過的，本來兩個人沒有什麽，不過，那個女孩聽說君勝病了，不但沒有嫌棄離開，反而經常給君勝寫信打電話寄藥，鼓勵他快點好。孰冷孰暖，誰會分不清呢，君勝被徹底感動。
我沒有說話的那幾十秒鍾，君勝也一定難堪極了，君勝不會掩飾他的不自在，我知道。還好，我沒有哭或者什麽，不然，君勝一定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我總覺得，我沒有那麽配合他，那應當是一場哭戲的。其實那時候，我們也隻是比一般朋友更好一些而已，他那樣地鄭重其事，一定是琢磨了很久下定了決心。很想問他為什麽要以那種表情告訴我這個，不過，始終沒有問出口。
後來我跟老公在網上相識，君勝知道後，大為吃驚，他說，你怎麽會這麽好騙呢，早知道，我也可以的。後麵的話，他吞下了。我不知道，他想說，他也可以什麽。那段時間，君勝好像是我的愛情顧問，幫我參謀老公的來信，幫我分析老公的個性，我們是否可能，好像網戀的那個是他。再後來，君勝跟老公見麵，那時，老公還不是老公。君勝看著老公的眼神，頗多挑剔，很有大舅子挑妹夫的氣勢。君勝並不讚成我跟老公，我知道，他一直覺得我很虧。君勝其實一直不知道，我需要的，隻是一個能夠緊緊抓住我的人，無論我怎樣，他都不會鬆開手。
君勝跟我幾乎是同時結婚的。到君勝辦婚禮的時候，他請我去作他的婚禮主持人，可惜，那天，我正好要到香港澳門那麵做最後一次考察，不能請假。君勝頗為遺憾，因為那個時候，已經知道，我要出國，他總是說，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會很少很少了。
君勝婚禮前，我帶著老公趕到他的住處給他送賀禮。君勝不在，他的父母接待的我們。當他們得知我名字時，他的母親一臉欣喜的樣子，連聲說，早就知道你了，聽君勝說過很多次。然後便聽她如數家珍的開始說我的事。老公在一旁衝我擠眉弄眼，我一直尷尬的笑，不知該說什麽。不過看著他母親那慈祥親切的笑臉，也會恍惚地想，若是嫁給君勝，這樣的婆婆倒是很可親……
一路而來的青春路上，曾經有過很多人的陪伴，跟君勝一起共度的那段時光，清澈溫暖。
有時想，人生，若是走過之後可以有機會再從頭來過一遍，會是什麽模樣呢？應當，是不一樣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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