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連續高燒了四天,期間看了醫生,查了體,查了三液,什麽異常也沒有,醫生告誡用Motrin和Tylenol輪番降溫,如果第七天燒還不退,再去找她。哥哥在醫生那裏大哭大叫,出了診所門安靜下來,眼神卻始終有點兒憂鬱和落寞,話語更是比平時少了十之八九。藥性一過,到點兒就燒,而且每次都飛速衝上104度,天天如此,直到第四天,睡前服藥之後,貓在我懷裏突然一覺到天明,奇跡般地除了身體略顯虛弱,一切正常了。
其實醫生不知道,哥哥的燒,是從爺爺奶奶回國的頭一晚開始的。沒有症狀的來,沒有症狀的去,或許發燒,也是源於容在心裏的思念,正如當年的我,在決定把幾個月大的哥哥送回國並親自執行完畢的那一刻,
“我居然狠有出息地哭了,而且哭得那麽傷心欲絕,站在落地大窗前,抱著哥哥,對著窗外天目山路夜半仍喧囂的車流。
“送哥哥回國是經過數月思想鬥爭後的決定,決定之後盡管按部就班規劃回國的一切,但思想鬥爭卻從未停止。媽媽最近幾天總安慰自己說希望這不是一個將來讓她後悔的決定,我卻在長途飛行近20小時之後,拖著疲憊的身軀來了個情感的總爆發。表明上看是因為哥哥的號啕大哭喊媽媽,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床鋪陌生的玩具陌生的一切,除了我誰也不讓抱,實際上卻是我自己麵對環境的突然改變,茫然了。我突然就為自己這個把哥哥扔在陌生環境裏的決定感到悲哀,甚至絕望了。一聲一聲響徹夜空的喊著媽媽,我的心瞬間崩潰。有媽的孩子象塊寶,這個不負責任的決定,在我重返杭州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的第一夜起,就已經讓我後悔了。
“哥哥一路很乖,熱情地跟周圍人打招呼,一直用好奇閃亮地眼神回應外麵的世界,飛機上有多少人主動過來問候,有多少人被他的精氣神所感染。這越發讓我動搖。動搖哥哥不在身邊的日子,我還能不能快樂地過下去”。
以上是2009年我送哥哥回國日記中的幾段。因為很快有了弟弟,兩歲半的哥哥,有兩年多時間跟爺爺奶奶同吃同睡同生活,先是在美國,然後去中國,然後再回美國,相互依賴,形影不離。而這一次,在爺爺奶奶再次來美同住八個月之後,他們終於要分離了,時間就在上周三。
為了減輕分離焦慮,早幾個月前我們四個大人就開始逮空兒對他進行灌輸試探,要培養他這方麵的意識。哥哥已經什麽都懂了,反複表示要跟爸爸媽媽留在美國,卻又要爺爺奶奶也一起留下。看著最近兩周爺爺奶奶開始收拾行李,幾乎每天早上去幼兒園前都要問一聲,“今天爺爺奶奶不回中國吧?”,幾乎成了他的心病。而在我們決定從幼兒園請假一天,去機場送行好讓他有個心理上的closure的當晚,哥哥就那樣毫無征兆地突然高燒了起來。
溫度一上來,哥哥就主動喊著要吃藥,藥性起作用了,就一直纏著爺爺奶奶,一分一秒都不願分開。最後一頓飯全家人一起廣式早茶,哥哥幾乎一口不吃,隻是撒嬌哭鬧要爺爺奶奶輪流抱,到了機場更是粘,安檢前終於累在奶奶身上睡著了。
我接過睡熟中的哥哥,看著爺爺奶奶通過安檢,向著我們最後揮手。奶奶掉淚了,哥哥卻醒了,茫然看著人流,一句“爺爺奶奶回中國了”,大眼淚珠子刷刷往下掉,卻一下子都沒有哭出聲。
一歲半的弟弟雖然在爺爺奶奶過安檢時哭得驚天動地而且把玻璃隔門拍得“嘭嘭”直響驚動了保安,但在我們返身回走並給他一塊餅幹之後就又開始傻笑。回到家,弟弟各個房間走了一圈,說了幾句“沒有,沒有”,一切恢複如常。
接下來的兩天哥哥繼續發燒,當晚更是抱著奶奶走前特意買的玩具挖土機哭到嘔吐。整天心事重重的樣子,逢人就說“爺爺奶奶會中國了”。幼兒園隻好連續請假。直到周末來臨,哥哥燒退後我們帶著兄弟倆去海邊趟水挖沙,哥哥的胃口才終於恢複,話語也漸漸多了起來。
現在的哥哥似乎還不完全理解分離的含義,飯前睡前還會問“爺爺奶奶怎麽還不回來呢?”,而且拒絕和爺爺奶奶通電話。昨晚臨睡前聽媽媽講故事,哥哥忽然間說“我們給爺爺奶奶打個電話吧。”媽媽說:“那你一定要和他們講話啊。”說完就拿來了電話。哥哥卻又說“那我們過會兒再打吧”。偶爾又會跟我說,“爺爺老了”,我問“誰說的?”,他說“是爺爺這樣告訴我的”。聽得我一陣心酸。
我很幸運,父母健在而且身體尚好,可以常來常往而且溺愛小孩,但畢竟也是快70歲的人了,雖然他們很喜歡這邊的生活,但故土難離,在美國住久了還是要回去看看。每次這樣的長途跋涉對他們而言很辛苦,每次分離則更為艱難。。。已經一周過去了,他們回國卻抱怨處處不適應,物價飛漲,加上江南近40度的高溫,又開始思念美國了。。。
感謝各位網親的問候,祝願各位闔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