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是一個非常樸實的顏色,讓人覺得安全,讓人覺得順眼,還有那內斂的低調。現在也是越來越喜歡穿灰色的衣服了。當然這都是現在的感悟。
其實應該說茵小的時候是挺霸道的,她跟小朋友一起玩的時候,都強迫他們服從自己的意誌,否則以退出遊戲為要挾,竟然屢試屢爽。當然也因為她比較會玩,也比較會帶頭玩。她玩跳橡皮筋的時候一定是那兩個石頭剪刀布選組員的兩個人之一,她玩過家家就是那個分派別人角色的人,當然一般人都不願意被分到爸爸媽媽,她就施展淫威,不服從就別玩,別人最後也隻好從命。
就這樣不知憂愁地上到了小學四年紀,茵當時所在的小學算是一個挺大的小學,一個年紀好象有7個班,她也是一個不服輸的孩子,除了一個人,同院不同班的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對那個女孩子茵是心服口服,所以茵就成了年紀第二名,當然那個女孩子是年紀第一名。那時候學校也會選學生當市裏,省裏的三好學生,一般五年紀的名額最多,四年紀就兩個,茵就當上了市裏的三好學生,那個女孩是省裏的,全校唯一的一個。升到五年紀的時候,剛開學,要選班幹部,新老師就在班上讓大家舉手提名。茵四年紀是班裏的中隊學習委員,不過現在第一個要選的是大隊委,跟茵同姓的新老師剛好叫到了舉手的新轉來的一個也同姓的新同學,他不知道原來班裏的情況,不過學校的黑板報他是看過了,就知道了班裏的茵,就提了茵的名字。新老師就說,好,就這麽定了。茵當時就覺得很糊塗,這好象不夠民主呀,而且她的官癮不大。當然懷恨在心的還有同院的原來班裏的一把手中隊長,原來四年紀的時候沒有分到大隊委的名額,現在她還是繼續了她的中隊長。
茵突然發現自己一下成了班主任老師的紅人,班主任是一個有些嚴厲的大概50歲左右的女老師,對茵有充分的信任,交給茵非常多的責任,除了學校的事物,茵還是課代表,小組長,陸隊長。能重疊的職務她好象都占全了。茵倒是沒有太多想法,就盡力做好所有被分派的工作,她不算那種很會察言觀色的人。不過過了一陣,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了一股周圍濃濃的敵意,茵開始感覺被孤立,不過是那種暗地裏的,表麵上還是有著笑臉的,畢竟她主持著班裏的諸多事物。還有另一個女孩子被公然地孤立,她得罪了班裏一個有錢有勢的女同學,原來她們兩個是很好的朋友,不過不知道什麽事她們之間鬧了別扭,她就被公然孤立了。茵好象天生就有關心弱小的敏感度,她迅速支援那個被孤立的女孩子,這下讓中隊長跟家裏有錢的驕小姐也迅速結成了同盟。
那個被孤立的女孩子很感激茵的支持,不過也不安地覺得自己連累了茵,不斷地跟茵說不要理她,茵不在乎,怎麽可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棄人於不顧。那個時候上學要走一站地,一般都是要好的小朋友早上約了,誰早準備好就去另一家的樓下喊一嗓子,然後幾個結伴一起上學。因為茵住的是一個挺大的院子,同年紀的小朋友就有二十幾個,而且基本大家都在同一個小學,是院裏的少年之家安排的。
其實他們這個院子是屬於國家機械部下放到地方的一個設計院,現在是叫設計研究院,是響應了國家的號召從首都北京搬到地方,一個省的省會城市的這樣的一個機構。那時候不象現在這樣可以雙向選擇,全都是服從國家分配,所以行動統一,大家一起搬了過來,自成了一個體係。裏麵的設計人員大多是從清華畢業的,裏麵藏龍臥虎,茵的同學中她知道的至少就有三對父母都是清華的同學。雖然生活在地方,但是語言都是標準普通話,茵當時也不會說地方語言。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大多數的戶口還在北京,當初搬的時候不太多的人舍得把戶口遷過來,所以上學也是一個需要組織去協調的問題,就統一安排了一個肯接收的學校,當然他們也是有優勢的,去哪個學校,那個學校的成績肯定提高。他們這一幫特殊的同學就在當地的同學眼中大概算洋氣的了,他們一般也是自己成群。其實到現在都還能記得她們的名字,也有一些他們,不知道大家現在怎麽樣了。現在想起來,從這個院子裏走出去的女孩,用現在的話來說,不是美女也是才女。經過這樣的一個城市熏陶,又從這樣的家庭,這樣的院子出來,怎麽說都經過幾重洗禮,一定是好的了,那些花兒呀。就象大家的父母,出去了個個都是生龍活虎。在一起雖然也算不上明爭暗鬥,但一定有大材小用。這種知識分子紮堆的地方,做人可能還真得有些小心翼翼。這些就不再延伸了,要不然總也寫不完。
陸隊是學校安排的放學按照大家的家庭住址路線,分出幾個隊伍,一起排隊回家,這樣比較安全。茵不是一個很會變通的人,在排陸隊回家的時候,按照老師交代的要求大家不要吃東西,不要交頭接耳,身為陸隊長,就這樣照樣要求同學,引至一些同學的怨言。茵可以感覺得到他們私底下的不滿,不過也不知道怎麽變通。
一般早上茵都是那個比較早準備好的,然後去等一起上學的小朋友,其中就有中隊長。中隊長那時候就比較會處理人際關係,她其實不想跟茵一起上學,不過為了照顧大家的和氣,她還是勉強了自己不做改變。當然茵也可以體會到一些這樣的尷尬,想想也沒有什麽大不了,不就自己多主動等等唄,計較那麽多幹什麽。不過慢慢地茵也覺得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也需要克服自己的自尊來繼續維持這樣的表麵和氣,她還是願意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就開始慢慢地放鬆回家陸隊的要求。
這樣有一天,那個有錢的驕小姐悄悄地邀請茵放學的時候去她家玩,說很多人都會一起去,不過要保密。茵很高興,覺得自己也是被她們接受了的一員,就暗暗盼望放學之後的秘密活動。回家的時候茵也不再認真負責了,從學校排出來的陸隊,出來之後就散了,散了就散了吧。她們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一起往驕小姐家的方向走去,茵很高興地在後麵跟著,雖然沒有人跟她說話。突然,聽到有人回頭問茵“你是去皛皛的家嗎?”茵說“是呀”,就聽轟然的一陣大笑,那種被嘲弄的大笑,茵被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再抬頭就發現沒有了一個人,隻剩她孤獨的一個人在原地。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不知道是要等她們,還是要離開。她就繼續地固執地站在那裏,終於出來了一個好心的同學,過來跟她說“你回去吧,她們計劃好了一起騙你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地流下來,茵一路渾渾噩噩地往回走,一路流淚,就這樣流回了家。她從心裏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做老師的紅人,一定要跟群眾站在一起。
經過這次沉重的打擊,茵的思想開始轉變,她好象也沒有那麽在意成績了,誰輸誰贏有那麽重要嗎?什麽又是輸,什麽又是贏,當然那時候的理解肯定沒有現在的高度。就這樣渡過了小學的時光,茵順利地考上了這個城市最好的中學,告別了小學的同學們,她開始了路途遙遠的中學生活。大部分的同學又被統一安排了去同一個初中,因為戶口的問題。茵是少數有戶口的人,因為她的父母原來是兩地分居,為了團圓才選擇了這個家鄉做共同的歸點。當年茵的爸爸為了她的媽媽放棄了江山,因為她的媽媽成分不好。她爸爸原來在首都的一個部隊單位當參謀,也算小有官職,不過結婚報告不被批準。他的領導嚴厲地批評他沒有政治覺悟,怎麽可以這樣自毀前途,最終茵的爸爸還是選擇了她的媽媽。從此茵的爸爸不被重用,很多保密項目不能參加,不過他的領導還是很愛才,這是後麵的話了。後來茵的爸爸選擇了複員,回去做技術人員做回本行工作,就正好借中央下放地方的機會申請了支援地方建設,條件是必須同時接受夫妻兩人,也義無反顧地把北京戶口遷了回去。就這樣他們一起回到了家鄉的設計院,他們一家也得以在這裏團聚,那時候茵已經上小學二年紀了,她算是一直有當地戶口的。
開始了中學生活的茵,每天要倒一次車才能到學校,所以早上很早去趕車,好象這在當年沒有誰覺得讓一個11歲的小孩子自己出這麽遠的門去上學是一個問題,就象我們的父輩比我們更小的時候去更遠的地方上學也不是問題一樣。其實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碰到很多鹹豬手,不知道是不是有很多人有過同樣的感受,又不敢喊,就總是要不斷地換地方盡量保護自己,可能人家也是看準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沒有呼救的能力吧。後來就改騎自行車上學,倒是解決了這個問題。初中一年級是一個快要生孩子的和藹可親的女老師做班主任,茵的成績還算不錯,四次大的期中,期末考試成績分別是三,四,四,五的名次,不斷退步,還算退得謙虛。她好象也沒有太在意,在意的是她的父母。她的強項是數學跟英語,語文一直不算好,政治等等就更糟,是屬於拖成績後腿的科目。第一次考試的時候如果不算最後出來的政治分數,她是班裏第一名,倒是讓班裏的第一,二名對她有了一些防備心理,誰知道後來就是一隻紙老虎。
進入初二,換了一個還算年輕的男老師做班主任。他姓龍,大家叫他龍老師,他一直教茵到初三畢業。他應該挺有才的,古文教得不錯,但手段極端了點,尤其是治理男同學,人品可能也有待提高。他喜歡給班上的同學開小灶,清一色的女同學,茵也算其中被開的一個。其實茵真的感覺到古文沒有那麽生澀也真的是因為這個龍老師,這一點還是要感謝他的。不過茵已經有了以前的經驗教訓,所以堅決地打算走群眾路線,就很堅決地申請不被開小灶。一般是兩到三個女同學一起的小灶,龍老師會給她們多講一些古文,講完之後會問她們班上的秩序如何,有沒有人調皮搗蛋之類。有一個女同學,跟茵同姓,名字也類似,用方言的普通話叫出來就真的不容易分清叫的是誰,她很單純地匯報誰上課沒有認真,還打攪了周圍的同學。到第二天,這個男同學肯定被龍老師請出去毫不留情地治理。這樣的情形發生了一兩次就在同學中開始了風言風語,尤其是男同學,他們恨透了龍老師身邊的紅人。茵開始找各種借口放學之後不能留下來再學習,也因此跟龍老師開始了一點公開的對立。
龍老師開始注意這個不識抬舉的茵,茵也開始跟班裏的一個校花級美女小太妹菱混在一起。茵的期中考試成績落到了十幾名,她的爸爸媽媽有些著急,也不知道要怎麽提醒她。茵刻意地避開龍老師,可是有時侯還是會不小心地在學校走廊裏跟他迎麵碰到,立刻就回頭往反方向走。有一次卻被龍老師當麵點名叫住,你就要這麽躲著我呀?茵無奈地回過身來,說,龍老師好,龍老師說,嗯,下次記得見到老試要說老師好,茵說,嗯。那時候茵因為家裏離學校遠,中午都是留在學校在學校食堂吃飯,還有了一段可以自己消磨的憂鬱時光。她覺得人生很苦悶,也很迷芒,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不知道怎麽自己總會不知不覺地陷入一種自己控製不了的境地。她不斷地從學校的校門進進出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裏。心思已經集中不起來,上課老師講的課也聽不進去,整個人就是靈魂出殼。有一次龍老師就坐在學校的傳達室裏看著茵這樣的出出進進,在反複了幾次之後把她叫住,問她你怎麽象個遊魂一樣地進進出出,你還要這樣進出幾次呀?茵麵無表情,一臉空白地聽著老師的批評,龍老師繼續說,你以後少跟薛菱混在一起,你看看你,成績一直掉,課又不補課,你以後想要怎麽樣?她還是不說話,一直就這麽空洞地聽著老師的訓話,直到老師也無話可說,隻好對她說,去吧。
放學後茵跟菱混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起來,龍老師有時還是會要求茵留下來補課,她就跟龍老師說她的媽媽要求她放學後直接回家。她的媽媽確實是這麽要求的,因為茵晚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也發現了茵有了一個學習不很上進的好朋友。茵的媽媽也要求她盡量少跟菱交往,不過也不好意思說得太過分。菱其實是一個有天分的女孩子,很會畫畫,體育也很棒,是學校田徑隊的,不過就是不太愛學習。有一次菱還帶著茵打算去堵一個菱喜歡的男同學,真的隱蔽在了那個男同學住的院子裏,不過沒有等到,後來就不了了之,那已經是初三下學期的事情了,可是那次經曆對茵來說是很刺激的。有時侯龍老師還是會強硬要求茵留下來補課,茵隻好無奈地要求他寫一張紙條回家帶給媽媽表示她確實是在學校補課才晚回家的。
大概是受了菱的影響,茵也開始有些反叛。加上她的不專心,她的成績到了初三已經到了二十幾名。不過好在這個學校一般是初中直升高中,所以茵也沒有深刻地反省自己。那時候茵的爸爸先去了南方那個開放的城市,是他原來部隊的老上級去了那邊發展,一定要她的爸爸也過去那邊助他。不過他們家還在考慮是不是要一家都搬過去,因為小孩子的學業也是一個重要的考量因素。茵的媽媽一個人要上班,還要照顧孩子,還要考慮是不是要全家調離這個城市,所以也顧不上茵。茵現在已經有些敢於公開頂撞龍老師了,再叫她去補課她就直接說不去。後來很多年以後好象聽說當時龍老師跟其中一個補課的女同學好,茵是不太相信的,她還是寧願相信龍老師是不會這樣的。龍老師也有些惱怒茵的不聽話,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她,就跟她說,你要小心你進不了我們學校的高中。茵聽了之後,大吃一驚,說,隻要我成績過了,憑什麽我不能上?龍老師就說,隻要我在你的檔案裏寫上你的思想品德有問題,你就有可能上不了。茵聽到了之後真的是感覺晴天霹靂,還真的有這種可能。她不知道要怎麽承擔這天大的負擔,回到家吞吞吐吐地跟媽媽說了這件事,其實她的媽媽原來也就對補課覺得有些奇怪,現在聽了之後對茵說,沒有關係,我們已經打算搬家了,等這學期結束我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灰色就這樣暫時褪去,不過茵的內心倒是沉靜了下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好象起起伏伏,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會被誰注意到,所以她之後盡量掩藏自己的鋒芒。換到另外一個城市之後,倒算是順風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