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生命的長度
周二,和先生有約.在日本,先生是一切有學問的人.比如,大夫,老師,律師等等.約的目的是要給我看我的體檢結果.我說你寄給我就行了.我請假很難的.先生很生氣.我不得不請假一天
體檢的原因是我一直精力十足的幹了九個月的活,卻突然因為體力不支幾乎不能繼續工作了.擔心是舊疾的惡化.
結果是沒有惡化.卻在我的上腹部B超影像裏發現了異物.要求我做CT進行進一步檢查.當時送給放射科的單子上,赫然寫著:腫瘤
在等待放射的30分鍾裏,想起來一件往事.
20世紀末,曾經在北京市某腫瘤醫院住了十天的醫院.經常被安排會診再會診.那時候,我僅有的幾個朋友每天買來大量的我喜歡吃的瓜子,香焦片,等等.塞了滿櫃子.並且收到了平生第一束鮮花.我沒有通知遙遠的父母.省得多那麽多牽掛.昂貴的住院押金都是借來的.
我卻把這當做了一次愜意的休假.每天早上輸完液,就偷偷溜出病房,樓上樓下的竄. 老人們比較多.看到我就歎氣.孩兒啊,你十幾啦? 真是歲數小啊.不知愁. 我嘿嘿樂著.我二十好幾了呢.愁啥,一天也是過.100天也是過啊.
每天都能看到從某個病房推出一張蒙著白床單的床,送到那個我們想象中黑暗而遙遠的地方去.每個人都知道,有一天要輪到自己.我入院的第三天,我房間的一個老太太被推了出去.
而我依然每天活蹦亂跳的. 一到下午就偷偷換上便裝,假裝成家屬溜出醫院去吃烤羊肉串, 逛書店.晚飯前,再趕回病房.
一日,客串到某病房,找某姐姐玩. 當時正好是探視時間.看到一屋子六個病人和這些病人的家屬都在抹眼淚.
暈!哭什麽呢.我一生氣就拽走一個姐姐,兩個GG,帶他們去醫院為病人設置的俱樂部,有象棋,撲克,乒乓球等.
然後,又帶他們去樓下的花園欣賞花花草草.後來,經常我就讓他們換了便裝跟我偷偷溜出去逛書店,吃路邊小
攤.
他們就不解的問我.為什麽你就總是那麽快樂. 不怕會死去麽?我答以微笑.因為我沒有答案給他們.因為,每
個人對生命的意義的理解和對幸福的定義都是不同的.我對生命的解釋是,我不在乎長度,我隻在乎在這個長
度裏我做了什麽. 我對幸福的理解,能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就是幸福.
在那時,我最喜歡的病友是個外交官姐姐.她非常博學,而且見多識廣,我喜歡去她病房和她聊天.因為化
療,她已經全禿了.但是她和我一樣精神很好.我們在一起從來不談病.
十天後.最終會診結果揭曉,我被無罪釋放了.
臨走時,各個樓層的哥哥姐姐,阿姨叔叔們都笑出了眼淚,大家興奮地罵著我,難怪你成天樂嗬嗬的.原來你是
臥底騙我們的.是不是體驗生活的作家?
後來,我偶爾經過該區時會去醫院看他們.但是我熟悉的朋友人數在減少. 終於,沒有見到外交官那天,我沒有
笑出來.
經曆了一次生死, 我還是我.沒有任何改變.原來我那麽堅強,自己都沒想到.
其實,我悲哀過.悲哀的是,自己竟然把生命看得那麽輕.把生命的長度看得那麽淡.把生命的意義理解得那麽
簡單.
護士小姐的傳喚聲把我從往事的回憶中喚回.
該進CT室了.我想.要是中了,我就要求自由.然後一個人去自駕旅遊.耗盡剩下的長度.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結果出來,我想自由,自駕旅遊的願望都落空.
才下午1點,還有半天呢.不能浪費生命,那就實現半天的自駕旅遊吧.
用過一頓正宗的和食,驅車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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