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櫥窗空了,店家取走了陳列的珠寶。玻璃在燈光的映襯下,反射著半透明的影子。齊芳眨了眨眼睛,又看到了那張臉,帶著中年人的沉穩。是啊,那個捧著玫瑰花的男人,她長長地歎了口氣,沒有他的日子不好過。
齊芳轉過身來,看著邊上的興隆酒家,人影稀疏,一副不景氣的樣子。到底是經濟蕭條,飯館的生意就是不好,換了一家也沒有用。
從前那家飯館叫齊芳齋,跟她名字一樣。那天下著雨,她打著把粉色的雨傘,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穿上了在衣櫃裏掛了多年的紫色旗袍。就是那麽的鬼使神差,她來到齊芳齋為自己做壽。
她,物理學博士,智商165。她,單身,沒有男友,情商50。
可是她是一個女人,她為自己的41歲生日點了幾道菜。那天齊芳齋沒有什麽客人,那個人坐在了齊芳的對麵,替她斟上了一杯酒。
齊芳有些不解,“我沒有點酒。”
那雙眼睛是溫和的,“我是齊芳齋的店主,今天我請客。”
齊芳一飲而盡,酒水是清純的,不烈的那一種。
“我叫Jerry,小姐芳名?”
齊芳笑笑,人有時真傻,知道了她的芳名,還問什麽呀?她笑著搖搖頭。
那人也沒有追問,陪著她一起喝酒,偶爾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那一天,齊芳過得很開心,好久了,從離開大學那年起,已經沒有男生陪她一起喝酒了。
從此,齊芳成了齊芳齋的常客。客人不多時,Jerry總是陪她喝幾杯。她心情好的時候話多些,心情不好時就喝悶酒,他總是由著她的性子,給她陪伴的溫情,又給她自由的空間。不過她始終也沒有告訴Jerry她的名字,Jerry就叫她小雨,因為認識她那天下著小雨。
齊芳喜歡有人陪伴的日子,但是他們之間是有距離的,一個是研究高分子的物理學博士,一個是沒有大學文憑的餐館老板。
那天又是加班,那天又是稀有客人。Jerry穿著黑色西裝,手上捧著紅色的玫瑰花,“小雨,我可以請你看電影嗎?”
齊芳的臉漲得通紅,她本能地想接受的,可是矜持阻止了她,就像她當年拒絕了師兄。
Jerry也沒有太難為她,依然陪著她喝酒。Jerry 的雙肩低垂著,“齊芳齋開不下去了,我準備去外州另起爐灶。”
什麽?齊芳一驚,“齊芳齋要關門了?”
Jerry點點頭,“這裏的租金高,中餐館的競爭太激烈。”他拿出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手機和伊妹兒。”
齊芳沒有接過名片,她一直提醒著自己,提醒著他們之間的距離,那張名片就一直留在桌上。
一直到齊芳齋關門了,齊芳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她已經習慣了Jerry的陪伴,雖然他們之間是有距離的,但是她喜歡與Jerry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歡那種相濡以沫的感覺。可是,她沒有聯係Jerry的方法,她甚至都沒有告訴Jerry她的名字。
後來那家店叫興隆酒家,齊芳始終也沒有進去過。她常常來,餓著肚子,徜徉在邊上的珠寶店。在玻璃櫥窗的反光中,她常常看到Jerry的影子,那個捧著玫瑰花的男人。人有時是非常奇怪的,當Jerry近在咫尺時,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不可逾越的,但是Jerry走了,去了天涯海角,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被拉近了,她覺得他占據了她心靈的全部空間。她常常想他,這算是愛情嗎?距離產生美感嗎?
一年了,又是齊芳的生日。今天沒有下雨,她依然提著粉色的雨傘,穿著那件紫色的旗袍。她轉過身來,看著邊上的興隆酒家。門口站著她的Jerry,穿著黑色的西裝,手上捧著紅色的玫瑰花。
她不敢喘氣,不敢眨眼,生怕那個幻影消失。
然後,Jerry走了過來,張開雙臂,將她摟在懷中,“小雨,沒有你的日子不好過。”
那個男人的胸膛真溫暖,那種夢幻的感覺真舒服。齊芳南喃喃自語,“我叫齊芳,齊芳齋的齊芳。”
那雙手僵硬了。
齊芳睜開眼睛,然後她睜大了眼睛。她又看到了那張臉,帶著中年人的沉穩,還有那雙眼睛,熟悉而又溫和。
“緣份,齊芳與齊芳齋。”他從她手中接過粉色的雨傘,遞給她一束紅玫瑰。
終於,他們之間達到了零的距離。他挽著她的肩膀,走向興隆酒家,他要為她的42歲生日祝壽。
她一手捧著紅玫瑰,一手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角。她知道沒有他的日子不好過,她的人生已經錯失了許多,她不能再錯失這個提著她的雨傘的男人。
一個是研究高分子的物理學博士,一個是沒有大學文憑的餐館老板,在走過了不同的半生之後,他們終於走向了愛情的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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