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風, 有力量. 很快吹散了大汗淋潯的燥熱. 阿祥和我背靠著紀念碑, 舒適地小酣了一會兒. 發稍不停地拂到臉上,我閉著眼睛吹頭簾兒.他輕輕幫我撥開臉上的發絲.像平日裏撫摸他家的那隻大貓. 睜開眼睛, 他和我就這樣平靜地對視著.
怕嗎?
不,你又不吃人肉.
你怎麽知道我不吃人肉.
他拉起我的一支胳膊似乎在找下嘴的地方.
我是生的,還沒有蒸呢.
說完,２個人一起都笑了. 一塊長大呢, 至少有一個好處, 就是分享很多成長的秘密. 有別人聽不懂的暗語.
阿祥爸爸的部下有一個肥胖的炊事兵,專門愛欺負小孩. 小時候有一次阿祥去問他大蒸鍋裏蒸的是什麽. 那會兒正自衛反擊戰, 基地有艦隊應征,那個可惡的誌願兵壓低聲音說, 我就告你一人啊, 裏麵是傷員的一支胳膊,斷了,上麵首長說不能浪費了.等會兒會餐時候你再來啊……
很久很久了, 無論我父母怎麽費心和我解釋, 我都根深蒂固地認為人會吃人…..
歪打正著我先知先覺了.唯一的一次…....
我是一個後知後覺的人. 包括愛情.
２０３名為高地,其實並沒有那麽高. 但是地勢陡峭, 是軍事要塞. 我看我們老家無處不是.北邊是延綿群山, 南邊是深水港虎尾灘,入港口極窄,僅容一艦過. 日俄戰爭時期曾有死士艦隊自沉以助強守.
登高遠眺, 易產生天地很大而人很渺小的感受.
你在想什麽? 給你一分錢. 他輕輕地摸著我的頭發問我.
再想…….你這一分錢等會兒下山我買牛奶冰棍兒吃….
阿祥話不多. 倒不是性格內向.不過他也不外向.他和我在一起就很愛笑. 其實都不
怎麽好笑的.
他說, 你喜歡這座山嗎? 以後我買下來送給你. 還有那一座.
我說, 我要飛到山外邊去看一看, 還有海的那一邊.
他說, 我在這裏等著你. 一直等到你回來.
要是我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呢.
那我就化成石頭, 變成一座望女山. 阿祥忽然自己難為情了. 他又抱了抱我, 然後站起身說, 我們回去了. 他敏捷地跳了下去, 回轉身, 張開雙臂, 溫柔地看著我:” 來” .
我難以忘記他的溫柔.他寬容的溫柔. 即使後來我懵懂無知傷害了他, 他都不曾對我懷恨,不曾加罪與我. 在後來的歲月中,他果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注視著我漸行漸遠, 直到我看不見他了.
前些天我無聊翻老黃曆,看到朱淑真說, 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忽然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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