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誰的權利？
平兒來信，寫得很長，很鬱悶的樣子。
前些天，剛給她發了我寫的那篇《貪愛》，她的鬱悶就來自那個題目。
平兒說，我真的很遺憾啊，我從來都沒有愛過。現在，我還可以愛一回嗎？現在，我去愛，也算是貪愛嗎？
簡簡單單的問題，我卻無法回答她。因為，我其實也沒有答案。
平兒是我兒時的好友。高中畢業後參加工作，後來自修了大專。到了結婚年齡，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了很多次親，然後遇到現在的老公。兩家門當戶對，男孩是正經大學的本科生，相貌不錯，除去脾氣秉性木訥些，不過，好像也不成問題，彼此看看不算反感，於是就結婚了。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們結婚的第十三個年頭了。
幾個月以前，平兒就曾經跟我說過，她跟老公的感情還不如跟婆婆的好。她說，她做過實驗，如果她不主動跟老公說話，那麽老公可以一整天不對她說一個字。
那時，我還勸她，不要要求太高了。畢竟是老夫老妻了，總會有個平淡期吧。他沒有那麽多話說，你就主動撒撒嬌吧。
我是一直覺得，女人是可以在夫妻關係中做主導的那一個。男人總是會多多少少地拘於麵子之類而不會太風趣，這個時候，女人的風情就是點燃木柴的火了。反正，閑著也是浪費，不如好好地調教自己的老公，讓生活豐富多彩一些。
不過，我也知道，我說的這番話的作用並不大。平兒也是一個傳統守舊的人，性格內向，不夠活潑，她本身就是需要別人給予情感引導的一個。
沒想到，這一次，平兒才告訴我，她其實從來沒有愛過。老公也明明白白地說並不愛她。兩個人從來沒有過電的感覺，從來沒有戀愛的感覺，走到一起，就是為了結婚而結婚。如今，也隻是靠親情維係，還有一點虛偽的道德和世俗的責任。
平兒說，你知道嗎？結婚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這句話。即便是我再三追問，他也是沉默，再逼急了，他會說，他隻愛過去的女友。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平兒的信覺得寒冷。那是怎樣的婚姻啊。雖然，這樣的婚姻我們這一代人以及其上的幾代人裏比比皆是。
愛究竟是不是婚姻存在的必要條件呢？理論上，是，實際中，愛，可有可無。
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理所當然地把一對對男男女女匆匆忙忙地趕進婚姻裏，圈進世俗的牢籠，等到明白過來婚姻和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時，悔之晚矣。
或者，也可以反悔，不過，幾番成本核算下來，代價太高，還是將就吧。
隻是，幾個人能心平氣和地將就到老呢。中間不知要經曆多少次反悔，掙紮，矛盾，衝突，最後一點點的，直到把人思考的力氣都消磨幹淨，日子才會完全平靜下來，不過，那時，已經日落西山了。
人生，就在不斷的掙紮中耗盡。
沒有愛的婚姻，該放棄嗎？若是年青時，我一定會說，當然。不過，在我成為人妻人母之後，任何一句分離的話，我都不會輕易說出口。
因為，有了孩子。
自己的錯誤，自己就要有勇氣去承擔，無論，這種錯誤是在怎樣的情況下犯下的。
可是，我還可以再愛嗎？如果，從來都沒有愛過。如果，愛，姍姍來遲，我還可以去愛嗎？去付出和承受？我，如今，還有愛的權利嗎？
平兒一定是掙紮的，所以她甩給我一係列的問號。
隻是，我不能給她一絲建議。我其實，跟平兒一樣茫然。
那個道德的枷鎖縛得我很緊，我甚至沒有思考的空間，所有的理念都跳不出我已經接受的世俗的框架。
我知道，我注定是被道德打敗的那一個。
我叛逆，不過，我逃不出道德。我不懼怕世俗，我懼怕的是自己對美好的踐踏。是的，在我的思想裏，忠貞，是一種美德，雖然，我離它還很遠，不過，我向往自己能夠完美，在自我意識裏的完美。
隻是，對著平兒，我又說不出口我的這些教條。她的那種絕望和悲涼心情，我懂得。一個完全沒有愛的婚姻，該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可是，在如今的社會，即便很開放很隨性，那種婚姻外的愛仍然是不光彩的，被人唾棄的，那好像是一條死路，對女人尤其如此，我不能慫恿平兒勇敢地去愛一次，去彌補此生的缺憾，畢竟，所有的後果，都需要她自己去承擔，或者，準確地說，如今，她的任何舉措，都還有年幼的女兒跟她一起承擔。她輸不起了。
最終我還是回複平兒：還是從現在入手，好好地過現在的日子吧。
信發出去了，我又覺得些微地後悔，好像自己在剝奪平兒愛的權利。
突然自己也迷惑了：愛，究竟是誰的權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