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攻陷愛情31,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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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評的第一階段照例是政策宣傳和排隊摸底,第二階段各科室都成立了職評小組,醫院又組成了職評委員會。這評委會共由十五名評委組成,其成員中有院領導,有各科室的負責人,有各領域的專家。他們大多是具有高級職稱的人,但其中也有兩個中級職稱的代表。不知我哪來這麽大的榮幸,居然成為兩個中級職稱代表之一,名列該評委會的名單中。


這個評委會有最終的投票決定權,所以其成員這幾天就成了人們公關的目標。我也不列外,被人們糾纏得顧不上回家。即便是回家,也會被人們追蹤到家裏。


想評職稱而有絕對把握的人,是不會來找我們評委的,想評職稱而絲毫沒有希望的人,也不會來找我們評委。來找的都是可上可下,彼此條件相差無幾的人。


聽這些人說話,我覺得他們幾乎每個人都是天才公關手,或者是天才外交家,那種明著吹捧自己,暗著貶低別人的手段都很高明。說話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不著痕跡,卻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把自己要表達的內容留在了你處,讓你可意會,卻不留把柄給你,使你無法言傳,真讓我事後越琢磨越佩服。


開始,受寵若驚的我,還很熱心也很耐心,來者講什麽情況,我都記下來,不清楚的地方我還會問幾句,好使自己掌握更多的資料,便於到時候秉公發言,秉公投票。但沒幾天,我就後悔了,悔不該趟這個渾水。可當時進這個評委會,並不是由我自己決定的,而是先由本科室群眾推薦提名,再經全院民主測評,最後經過院領導批準的,我又上哪裏去後悔呢?隻好硬著頭皮做下去。隻盼著職評快點結束,好把我從這個評委會裏解救出來。


這天中午跟田園通電話時,我隨口對他說了這種煩惱。他略一沉吟,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不緊不慢地用幾句順口溜來指導我:“微笑常掛臉頰,眼睛看定說家,耳朵做個好聽家,投票時全由你自家。”


我認真一想,便哈哈一笑說:“好!你這個建議本小姐笑納了。”


田園說:“小丫頭,以後虛心點,遇事多向大哥請示匯報啊。”


我說:“那以後我幹脆叫你田園哥吧。”說完我又哈哈一笑,正當我為自己的這個肉麻玩笑感到不好意思呢,卻發現電話那邊的田園一直沒有聲音。


怎麽沒聲了?


田園不高興地說:“叫什麽也別叫我田園哥。”


為什麽?


不為什麽,反正我不喜歡你這樣叫……


哦,怕我把你叫老了?你越怕,我越叫,我幹脆叫你田園大叔,讓你更老。


田園笑了,他說:“叫大叔好啊,你不嫌吃虧就叫吧。就是不許你叫田園哥。”


憑感覺,他反感我叫他田園哥是有原因的,我正想追問其中的緣故,又有人敲門找我,於是我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來者竟然是黃鶯。她是受他們科室馮大夫的請求來找我的,當然是職評的事兒啦。


黃鶯的話剛開了頭,我就說:“喂,拜托,你別來幫著別人殺老妹好不好?我這幾天體重都減輕了幾斤了,都是被人纏得沒時間吃飯造成的。”


黃鶯嘿嘿笑著說:“我也是受人之托啊,人家知道我是你的閨中密友嘛,我不答應來找你吧,人家會認為我不夠意思……找了你之後,我算是盡心了,至於能否讓他如願,也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對吧?回頭我對他說,劉星會盡最大努力幫你的。而你見了馮大夫,也不需要承諾他什麽。你隻要告訴他,你的事兒黃鶯已經給我說了……這就算你給了我一個大人情了。”


麵對死黨這番言辭,我隻能點頭如搗蒜。


這天辦公室沒人,李鈞問我:“怎麽樣,劉星,這幾天你紅得發紫了。你看那些來求見的,別說眼睛嘴巴都在笑了,就是鼻孔裏也恨不得含著笑啊。”


我知道李鈞的媽媽陳主任也是評委之一,他應該理解我這幾天有多頭疼。所以我沒好氣地說:“喂,你媽媽也是評委,你家也清靜不了吧?你不同情我還來取笑我,真是狠毒啊。”


李鈞嘿嘿笑著說:“喂,別生氣嘛,我教你一招吧。別管誰來找你談,你都說,這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然後,任他磨破嘴皮說破天,你再也別吭聲。沒準兒這情形傳出去後,就沒人來煩你了。”


我說:“你這也叫招數啊?人家知道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所以人家才一個一個地找評委做工作嘛,這一個加上那一個,不就兩個了嘛,挨個都找一遍,差不多就過了三分之二了。再說,你讓我用那麽生硬的方式對待人家,我會得罪多少人啊,以後我還要不要在這裏混了?做什麽事兒都得想想自己的後路吧?”


李鈞一聽,也苦笑著搖搖頭不吱聲了。


過會兒李鈞告訴我說,他家這幾天也是人來人往,不是來自我陳情的,就是是替他人說情的。左右都是情,不是人情就是徇私之情。而他媽媽的做法是:不論你是誰,不論你說什麽,她都用那親切到骨子裏的微笑款待你,用那溫和慈祥的眼睛看著你,以非常認真地姿態聽你說,完後再用那親切到骨子裏的微笑送你出門。


我想,陳主任的做法跟田園給我的建議幾乎如出一轍啊。


這個周六,我和李鈞都休假。我正愁該到哪裏去躲避那些糾纏的人,李鈞建議說:“咱們去滑冰吧?”我立刻讚成。


冰場比較遠,我想田園的車鑰匙在我手裏,他走後我還沒用過他的車呢,正想這次把它開出去呢,結果周六一大早,李鈞就開著他的越野車來接我了。於是我放棄了原計劃。


我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我媽跟出來叮囑我倆說:“你們回來時直接到酒樓來吃飯吧,我請客。”


我知道我媽對李鈞有好感,又要回報上次李鈞在我家酒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消費,所以就笑著說:“好呀,有人請客還不好!”


我倆出去胡亂吃了早點,就往冰場趕。到那裏一看,人已經不少了,我倆快速租了鞋子就上場了。開始我們並肩滑行,幾圈之後,我在一個靠邊拐彎的地方摔了一跤。李鈞沒來扶我,而是笑著看了看我,隻顧自己向前滑去。我被摔疼了,索性再往邊上挪了挪,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兒。冰場是圓的,等李鈞又滑回來時,我站起來重新跟上了他。


李鈞本來是雙手背在後邊的,看見我跟上了他,他伸出右手拇指對我說:“不錯啊,劉星!摔倒後沒有哭鼻子。小孩子摔跤大人不能扶,扶起來他就會哭鼻子了……”


我忍不住笑了……


這天我們玩得很瘋,返回時我累得渾身都像散架了一樣。看李鈞,他倒是沒怎麽顯疲倦之態,我就知道他是訓練有素的了。我問他:“當年讀學位時,是不是也這樣貪玩?”


李鈞說:“當然了,不會玩就不會學習嘛。不過本人一貫是有自製力的,忙的時候從不貪玩,總是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後,才會瘋玩幾天。像滑雪這類運動,每年冬季也就來兩次吧。”


哦……夏天呢,常去遊泳還是常去釣魚?


夏天嘛,遊泳倒是比較多一點,因為水裏畢竟涼快一些嘛。怎麽樣?明年夏天咱們一起去遊吧?


我笑話他:“現在就預約明年的活動,太早了吧?怎麽,一說起遊泳,你就不想用功學習了?”


李鈞又說:“想用功啊,誰說不想。到你們科室後這段時間,我進入史上最用功的時期了,比我當年備戰高考還忙。因為形勢逼人啊,別人不說了,我必須迎頭追趕我的師傅大人啊。我這標杆樹得太高了,努力起來就費勁兒了。像那個什麽錢玉聰,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超過她。”


我說:“喂,別背後損人家啊。”


李鈞也不說什麽,一笑就過去了。


我開玩笑說:“嗯,你是我的好徒弟,繼續努力吧,將來也給師傅爭點光。”


李鈞笑著說:“謝謝師傅的幫助,大恩大德沒齒不忘。”


我媽打電話說:“玩夠了沒?玩夠了,過來陪我吃飯吧。”


我說正往回趕呢。李鈞不好意思去,我說:“走吧,別扭捏了。”


 


32


 


李鈞見了我媽,不像田園那樣恭恭敬敬地叫伯母,而是自自然然地叫了聲阿姨。我媽見了李鈞,也不像見田園那樣喜出望外,顯得迫不及待地想讓對方成為她的女婿,而是親切隨和地招呼李鈞坐下。


我媽給我們點了兩素兩葷四個家常菜,外加一個酸辣肚絲湯。兩素一個是紅燒日本豆腐,一個是香菇炒油菜; 兩葷一個是魚香肉絲,一個是腰果炒雞丁。我們三個人剛吃了幾口,就有服務員來叫我媽,說是有兩桌教育係統的客人,聽說老板是教育係統退休的職工,就想要見見老板(不知是想尋求一點價格優惠,還是想谘詢一點發家致富的經驗)。


我媽便站起來對我說:“星星啊,你們需要加什麽菜自己再向服務員要,一定要招待李鈞吃飽吃好啊。”


我點點頭說:“知道了,老媽。”


現在嘛,各大餐館的菜都是盤大菜少,我家自然一個樣兒。我和李鈞都像餓狼一樣,風卷殘雲般的把四盤菜都吃完了。我又喝了一通酸辣湯,一個胃袋被我灌得滿滿的在腹腔裏晃來甩去的。


李鈞這哥們隻吃菜,不愛喝酸辣肚絲湯,可能胃裏還沒有灌滿,所以顯得意猶未盡。於是我善解人意地又要了一大張香噴噴的蔥花餅,和一盤甜絲絲的紅薯小餅,他也毫不客氣,又吃了一個紅薯小餅和一大塊蔥花餅。那種毫不作假的吃飯架勢,看得我直樂。


李鈞也笑了,說:“我這人恐怕不容易培養成紳士,所以我的前女友就拋下我到美國尋找紳士去了。”


我這才知道,他讀碩士時,跟他們本校一個本科生交往,結果女方畢業就出國了,兩人的短命戀情也就結束了。


我問他是否懷念那段感情,他說:“嗨,沒有成功,就說明是不適合我的,懷念她幹什麽?以後再見她,能做普通朋友也就可以了。沒準這輩子也沒機會再見麵了。”想了想,他又說:“成家立業,我看男人還是先立業再成家吧,所以我現在一門心思追你。”


我愣了一下,猜想他可能是拿我當惡搞的對象,就瞪起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他馬上笑著補充說:“師傅大人別緊張,我癩蛤蟆怎敢想天鵝,我說的追你,是追你的業務水平,不是追你當女朋友。”


我笑了,不過笑得很尷尬。到底尷尬什麽呢……尷尬他並沒有打算追我嗎?


我媽又回到我們吃飯的小房間了,她說剛才給教育係統那兩桌客人各贈送了一個菜和一個湯,他們很高興,說年終的會餐都定在這裏。李鈞便誇我媽很會經營。


我的手機響了,是田園的短信:“今天如何度過?”


我故意這樣回複:“跟一個男同事去滑冰,剛回來吃飯。”我想看田園是否吃醋。其實我近來越來越吃準了田園的性格,知道他不會輕易跟我生氣的。


田園果然很大度(或者說是沒有上當),他回複說:“跟男同事出去沒關係,他是優秀男同事也沒關係,多出去玩玩,不要老把自己關在家裏。”


你看,這田園大度之下顯然並沒有忘記我曾給他說過的,我同事中就有很優秀的,並且也對我有意……


我不禁笑了,關上手機。


李鈞看我邊發短信邊笑,也沒在意,他說:“哦,忘了對你說,我媽感謝你對我的無私幫助,要親自做飯給你吃。她本來說要在今天,我說今天要滑冰,她又說明天。她還說安排在這個周末,她和你都能躲避一下前來糾纏的人。”


李鈞此人沒小心眼,他說請我吃飯就直接對我說,既沒有先征求我媽的意見,也沒看我媽的臉色。而我呢,一想到能躲避那幫人的糾纏,就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計劃。於是就痛快地答應了,李鈞便很開心地笑了。


我媽在一邊沒吭聲。


回家跟我媽又提起這事,我才想到要問問她,該不該接受這個邀請。我媽說:“去吧,去吧,我看這個李鈞也很不錯,跟田園沒有訂婚之前,你是可以腳踩幾隻船的,多交往一個,總是多一條出路嘛。”


我說:“媽呀,你說到哪裏去了?人家李鈞隻是感謝我作為他的師傅,真心誠意地幫了他。你怎麽見了適齡男青年,就考慮是否適合做你的女婿。我早就說讓你開一家未婚男青年的獵頭公司,你非要幫我爸爸開酒樓,真是屈才了……”


我媽說:“哼,你小丫頭懂什麽?媽這雙眼睛,毒著呢,什麽人看不透?什麽事情看不明白?你等著看吧,那李鈞要是對你沒那種意思的話,我這幾十年算白活了。”


我問她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媽說,男人的眼睛向女人略微一轉,我就能知道他心裏動什麽念頭,也能看出他跟這女的關係已經進展到了哪一步。而且我一看一個準,從沒失誤過。”


我想到有那麽幾次,在我爸的酒樓吃飯,我發現我媽注視我爸時,眼神那麽專注和神秘,我當時以為她是深情的注視,敢情是老謀深算的注視啊,怪不得她老人家能老早發現我爸的劈腿行為。


我又想到,我這老媽像克格勃一樣,敏銳而準確地窺探著周圍男人的心理,那麽,將來田園到我家,她能從田園的眼睛裏看穿田園對我的心思麽,能看穿我跟田園的關係發展麽?天哪,我的戀愛要置身於一個老奸巨猾的克格勃的監視之下,我還能有什麽隱私呢? 太危險了,不可思量的危險啊。


我媽又問我:“女人有天然的敏感,你難道沒有?”


我當然也有這種敏感,不過我媽把李鈞的心思推斷得這麽肯定,把話說得這麽透明,還是讓我楞神了。見我發愣,我媽又說:“媽告訴你啊,不管這李鈞說什麽,你都跟他打哈哈,先不要把人家推個八丈遠,也別讓他太靠近……聽見嗎?重點還是建設田園這頭,我對田園更看好一些……在醫院那些天,他每天都到我病房來看看我,跟我聊得很投緣。這小夥兒啊,是個有本事的,又一點不毛躁,能容得下人。嫁給這樣的人,他絕對不會虧待你……唉,也不知道你倆命裏有緣沒緣……”


是啊,田園跟我媽談話的總時間,似乎能趕上跟我談話的時間了。這說明他一邊在進一步了解我,一邊也在做我的外圍工作……


第二天李鈞接我去了他家。他爸媽見了我都很高興,又讓座又沏茶,又削蘋果又帶我參觀他們陽台上的花,熱情得讓我有點手足無措。那李鈞倒是大咧咧地,並不過分客套,坐在沙發上就著迷地看起電視上的足球賽了,也顧不上理我。


陳主任寒暄幾句就到廚房去了,隻有李鈞的爸爸陪我閑聊。其間他家電話響了N次,都是李鈞爸爸接的,隻聽他一概回答說:“噢,真不巧,家裏來了客人,老陳正忙著做飯呢。”


我的手機也響了N次,我也一概回答說:“我正在別人家做客呢……”


李鈞爸爸是大學教授,教曆史的。他說話灑脫自在,毫不做作,也毫不晦澀。我覺得他父子倆性格有點像。回頭再看李鈞,他依然入神地看球賽,還不時忘情地拍手叫好,好像已經忘了我的存在了。我不禁笑了。李鈞爸爸也無奈地笑了,他繼續跟我閑聊。


不知怎麽,跟李鈞爸爸談話讓我很放鬆,沒有像在一般長輩麵前那麽拘束。於是我便也李叔叔長李叔叔短的,跟他聊得很開心。


李叔叔問我大學在那裏念,碩士在哪裏讀?又問到我的父母,我告訴了他我爸我媽姓甚名誰,原來幹什麽,現在幹什麽。他有點意外地說:“原來你爸爸是彭華,你媽媽是劉紅英啊!知道,知道,我知道他們。我們當年一起下鄉的,還在一個公社呢,不過相距三十裏路,從沒來往過,但公社開大會互相都見過麵……你爸媽當時都是很出眾的人啊。”


不知怎麽,我感到有點心虛。他既然與我媽我爸一起下鄉插隊,應該知道我爸我媽的底細,比如我爸所謂的與蘭花未婚先孕啊(這都是沒有經過正式平反的啊,誰知道當年的同學都怎麽看待),後來當了陳世美啊(哪怕是無愛的婚姻,拋棄弱勢的一方,總是要被譴責的啊),又跟我媽長達十多年的非法同居啊(在我爸來說除了非法同居還是重婚啊,再有愛情也不應這麽做呀),我爸爸替別人養兒子啊(窩囊到家了啊),甚至我爸爸跟小麥減壓的傳聞(這簡直是百分之百的見不得人啊)等等,他都有可能知道。那麽,在他眼裏,我算不算生長在不良家庭中的孩子呢?


我可恨的老爸呀!如果人家認為我出生在不良家庭,那可是你造成的啊。


我正胡思亂想呢,有人敲門。進來的是我們醫院的一對夫婦,我知道又是為了職稱,否則不會不預約就直接闖來。


陳主任在廚房忙碌,沒有出來迎客,大約是假裝沒有聽見吧。李叔叔對客人說:“我兒子調到消化外科,業務上劉大夫對我兒子幫助最大,我們一直說請劉大夫吃頓飯,劉大夫一直沒有時間,今天好不容易才湊了這個空子……”


於是客人便不好意思到廚房向忙碌的陳主任張口,而我,作為陳主任家的客人,他們也不好意思在這個場合向我張口說情,隻能坐幾分鍾就告辭了。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兩位,也是同樣的目的,李叔叔以同樣的理由應對,他們同樣沒機會張口就走了。


李鈞的足球賽終於看完了,他趕快站起來到廚房去幫媽媽做菜。李叔叔依然跟我閑聊。我對父母那一代青春期的時代背景不很了解,隻是零零散散從我爸媽那裏聽一些。那都是既沒有理論,又沒有見解的,隻有一些個人經曆和感受,常常不能滿足我的思考。


對曆史課中學到的對曆史事件的結論和網絡上看到的有些文章的說法差別那麽大,我也感到非常困惑……既然李叔叔是學曆史的,我便向李叔叔請教:為什麽曆史課中說太平天國是正義的農民起義,體現著先進思想。而網絡上有的學者卻說它殺人如麻非常暴虐,內鬥也很醜惡?並不能推動曆史前進?為什麽國民黨軍隊抗日的功勞至今不被承認?為什麽文革時人們會那麽癡迷鬥來鬥去等等?


李叔叔都和藹坦誠地談了他的看法。我感到,李叔叔的看法,即不像網絡上有些學者那樣偏激,又不像我們中學時期的曆史課本說的那樣革命。總得來說,他看問題的中肯和客觀讓我很佩服。


我也坦誠地對李叔叔說到,我爸和我媽對文革的看法很負麵,但自己的思維方式卻不由自主保留有文革的痕跡……


李叔叔爽朗地笑著說:“每個人的思維方式都會受時代的影響和局限的……比如你們這一代雖然對社會上的腐敗很反感,但卻有意無意地身不由己地跟著別人做一點腐敗的事情。到時候,你們的下一代可能會認為你們的好多想法和做法也是他們難以理解的……”


我馬上想到了社會上把警察叫作“黑狗”,把城管叫做“惡狗”, 而把我們醫生稱為“白狼”。還不都是因為行業之風不正的緣故麽?(我們科室裏因為都太怕張大江了,所以才沒人敢收紅包。其他科室收紅包的不少)


陳主任喊李叔叔收拾飯桌,李叔叔急忙起身去了。


吃飯間李叔叔很照顧陳主任,幾次說到她今天很辛苦如何如何。陳主任也不說什麽,隻是笑笑。而陳主任和李叔叔總怕我吃不好,不斷地問我,菜是不是合口味,調料合適不合適等等。當聽說我喜歡吃辣的時,又從廚房拿來辣椒放到我跟前。


那李鈞卻專橫地一把將辣椒從我跟前拿開,還說:“這東西,吃那麽多有啥好的?很傷胃的。”


我不好意思說什麽,陳主任和李叔叔看看兒子,也無奈地笑了。


李叔叔問我:“劉大夫在家裏比我們李鈞要懂事得多吧?”


我老老實實說:“我比李鈞更沒規矩,我跟我爸相處得像哥們,跟我媽相處得像姐們。”


這次,他一家三口都笑了。李鈞像是遇到知音了一樣,笑得更開心。


見陳主任和李叔叔總是劉大夫短劉大夫長的稱呼我。李鈞大咧咧地說:“爸,媽,你們別叫什麽劉大夫劉大夫了,多生分啊,就叫她劉星得了。”


我也趕忙符合著李鈞的話說:“對,對,就直接叫我名字吧,那樣我也自在一些。”


陳主任笑眯眯地說:“好啊,那我就不用客氣了,以後就叫你小劉吧?”


我感謝陳主任為了請我吃飯而辛苦了半天,問她平時是不是也很辛苦。


陳主任還沒回答,李鈞就說:“劉星,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平時做飯都是我爸為主,我打下手,我媽的烹飪技術隻在來客人時才顯示。”


我驚訝地看著陳主任,羨慕她有體貼的丈夫和孝順的兒子。她也不否認,依舊溫和地笑著看看丈夫,又看看兒子。


看樣子李鈞的家庭是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據說這樣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男孩子都很懂得體貼妻子的。


由於李鈞喝了幾杯酒,為了不讓他帶著醉意開車送我,晚飯後我就沒回家去,而是步行兩分鍾回到怡祥小區自己的房子裏了。


 


33


 


第二天一上班,李鈞見了我就繃著臉說:“喂,劉星,你說你是個啥人嘛?”


我嚇了一跳,忙問怎麽了?


誰知這家夥噗嗤一笑說:“在醫院,你勤奮努力,動刀子的技術好,連張大江那樣的大鋼錠都用柔和的眼光看你。到我家一會兒功夫,我爸對你的喜愛就超過對我的喜愛了。”


我笑了,驚訝地問他:“是嗎?李叔叔居然喜歡我這種不怎麽懂規矩的人?”


李鈞說:“我爸一個勁兒誇你聰明有思想,說怪不得你會進步這麽快。哦,我爸爸還說你媽媽當年是知青中有名的美人,而且對愛情很堅貞,一生經曆了艱難坎坷,始終不渝地堅守自己的愛情。說得連我媽都感動了,我媽還調侃我爸說,劉星她媽比你那前女友強多了。”


這又是一個讓我吃驚的消息,我怔怔地看著李鈞。


李鈞說:“我爸還說,你爸爸當年也很出色,但運氣不佳,前半生遭受了很多磨難,後半生總算幹出名堂了,成了他們那批插隊知青中最早富起來的人。”


哦,原來李叔叔對我爸媽看法這麽正麵?不過仔細想想,李叔叔說得都對啊,我媽對愛情的堅貞那自然是世間少見的,我爸爸的確也不錯啊,唯一錯的就是跟小麥的事情,但他現在已經浪子回頭了嘛,就不算什麽問題了。


看看李鈞,這哥們還在那裏笑著,也不知道他笑什麽名堂。我試探地問他:“你爸爸好像還說什麽了。”


李鈞說;“我爸爸說……算了,我不說那些話了……”


我心裏一跳,便不再問了,如果他真說出什麽比較明白的意思,我還不好抵擋呢。哎,李鈞這人倒是不錯,誰叫他比田園遲了一步呢……


後來我對我媽我爸說:“李鈞他爸叫李銘,他說認識你們倆,當年跟你們在一個公社插隊,開大會常見麵,平時沒有來往。


我爸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李銘啊?李鈞是他兒子啊?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他當年是個書蟲,酷愛鑽研曆史,又大膽敢言。還偷偷說文化大革命是逆曆史潮流的。被人揭發後差點沒被鬥死啊,吊起來打,肩膀都快被吊得脫臼了,後來眼看快沒命了,他便妥協認罪了。要不是家庭出身好,當時就被判刑了……”


我媽說:“我也想起來了,李銘後來不是被定為“內控反革命”了嗎?他有個女朋友,他被鬥之後,那女生就跟他劃清界線了……”


我爸說:“是啊,那女生後來嫁給一個工人,自己也當了工人,前幾年夫妻兩人都下崗了……而李銘的爸爸是領導幹部,後來恢複職務了,就設法把兒子檔案中的反動言論記錄給拿掉了。高考恢複後李銘還真的考上了曆史係,現在好像是曆史係主任了。那個劃清界限的女生聽說也很後悔的。”


我媽橫了一眼我爸說:“那時候,戀人中一個遭點難,另一個鐵定提出分手,誰能像我對你一樣?犧牲自己也維護著你,而且你遭的那難還不是政治災難,而是背叛我的……”


我爸爸便低眉垂目不敢吭聲了。


我轉述了李鈞說的,關於他爸爸說我媽對愛情很堅貞的話。我媽的眼睛濕潤了,神色驕傲了;我又說了李叔叔說的,關於我爸很出色的話,我爸爸的眼睛也濕潤了,神色也驕傲了。


我外婆外公從她們的房間出來了,我倆個外公默默地坐下抽煙。我外婆卻莫名其妙地朝著我媽說:“閨女,這十幾天可把我想壞了,我天天向老天爺求告,讓它千萬保佑你快點出院,快點病好了。有什麽災,有什麽難,都降臨到我老婆子身上,要減陽壽就減我的。要麽就把災難都降臨到俺閨女她爸爸身上,要減陽壽就減他的,讓俺閨女好好的活著。可是,這老天爺問我,誰是你閨女她親爹啊?我想了半天,也說不清楚……你說這到底誰是你親爹呢?咱是不是該給你化驗一下敵敵畏(DNA)呀?”


我爸我媽驚訝地看著我外婆,不知道她轉的哪根筋。


我開始也一愣,緊接著就笑了。我說外婆啊,我媽都出院快一個月了,你怎麽還在念叨什麽保佑不保佑的事兒?還說什麽災難啊,陽壽啊?DNA啊。


誰知道我外婆好像很快就忘了這個話題,她又用拐杖指指我倆個外公,念叨說:“我老夢見他倆年輕時的樣兒,夢見我家原來的車馬店……那客人牽來的牲口都拴在槽邊,晚上喳喳喳喳地嚼著草料……那驢子伸長脖子叫著,店坊裏的所有人都被驚醒了……我困得實在不行,不想起來去添草料啊……”


外婆近一段時間一直是這樣,思維有時候很清楚,有時候半清醒半糊塗。說話也毫無邏輯,常常前言不搭後語,如果不熟悉她的經曆和生活現狀,完全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


而比她大六歲的我大外公,卻依然頭腦清楚,語言流利,隻是那隻殘腿越來越不靈便了,走路需要雙手拄著拐杖了。跟外婆同歲的我小外公,身體依然康健,走路根本不用拐杖。


我想,哪天應該帶外婆去神經內科讓醫生檢查一下,看有沒有辦法延緩她的老年癡呆症。 


正想著呢,醫院來電話,讓我立即趕到醫院開職稱評審會。我這才想起昨天吃飯時陳主任對我說的,每年的職評會議都是晚上開會,據說這樣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有些人來吵鬧會場。哎,這職稱跟工資是掛鉤的,關係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因此,誰能不關心職稱呢?初級職稱基本都能滿足,麻煩就在中級以上的職稱上。


到了會場,見陳主任已經到了。她笑著朝我招手,我就過去跟她坐在一起。評委們還沒來齊,我跟陳主任先坐在角落裏聊兩句。我再次感謝她昨天的美味晚餐,她說希望我有空常去她家玩,還說希望我繼續幫助李鈞熟悉業務,幫他盡快實現專業轉換,又說要我嚴格要求李鈞,可以毫不客氣地批評他。她居然說:“劉星,我家李鈞佩服你,所以你訓他,他也會乖乖聽的。”


人家給我一根棒棰,我當然不能當針使呀,所以我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陳主任,您真拿我當李鈞的師傅了?那都是他開玩笑的。其實李鈞很聰明,又勤奮,簡直一天當作三天用。再說,他原來的基礎很紮實。從婦產科轉到消化外科,也算不得天上地下的區別。所以用不了多長時間,李鈞就能成為一個消化外科的好醫生。咱們醫院不是也曾有過從消化外科轉到骨科的人嗎,後來在骨科發展也很不錯啊。所以我對李鈞的業務前途是很看好的,沒準以後還有好多地方我都需要向他學習呢。”


陳主任說:“不!你有很多長處都是他所不具備的,比如你跟周圍同事的關係都很好,而他交往人很挑剔,他欣賞和佩服的,就多打交道,他不欣賞不佩服的,就對人家淡淡的。”


我不好意思地聽著,想謙虛也不知該怎麽謙虛。


陳主任又說:“還有,你很善於向身邊所有的人學習,但是他隻肯向優秀的人學習,對於一般的人,他不注意觀察吸取人家的長處,這是他的毛病,我跟他爸都經常敲打他……好在他現在調到你們科室了,你們張主任很正派,我家李鈞就適合在這種領導手下工作……有誌向有出息的年輕人,在張主任這樣的領導手下,才容易成才呢……”


評委已經來齊了,院長叫我們都往前坐。於是我倆邊向前挪動了幾個位置。


這次申請晉升的人員有四五十個,他們的姓名工作年限任現職年限,以及受過何種獎勵何種處罰,發表過什麽論文等等,都已經被打印在幾張大表格上了。所獲獎勵要寫明授獎級別,所發論文也要注明發在什麽等級的什麽報刊上。未發表的論文要經過省裏組織的論文評審小組審查,寫出審核意見。


凡是登記在表格上的都根據有關規定量化打分,比如本科畢業每工作一年1分,碩士畢業每工作一年2分,博士畢業每工作一年3分。主治醫每工作一年1分,副主任醫每工作一年2分。獲國家級一等獎的每個獎項5分,獲省級獎勵每個獎項3分,獲市級獎勵每個獎項2分,獲本醫院獎勵就隻有1分了。國家級核心期刊上發論文每篇5分,一般國家級期刊上發論文每篇3分,省級期刊2分……當然每個給分項目都有最低要求,也各有封頂限製,各個項目的得分不能互相替代。


還有本院職工對每個申請人的無記名民主測評打分表格也附在後麵(這個打分體現你的工作表現和你的人事關係的好壞)。


每個人的資料都赤裸裸的顯示在那裏,隻要在計算器上一扒拉,把所得總分填寫進去,看過去似乎就一目了然了。不過這都是硬件,軟件就是各位評委對這些人的印象和看法了。


中級和高級的分開評審,但不論評那一個級別的,大家發言都不具體提名道姓說某個人夠資格,也不說某個人不夠資格,而是說比如什麽情況應該怎麽對待,比如什麽問題應該如何處理。其實,說話人針對的是誰,聽話人都能明白,說話人主張按什麽原則評,聽話人也能明白。但是人人就這樣揣著明白裝糊塗地打啞謎。


等到這種啞謎打倒一定程度時,每個評委心裏都有一杆秤了,結果,正式投票時,根本用不著猶豫再三,刷刷的就把名字寫到投票紙條上了。


投票時我側目偷偷看了陳主任填寫的名單,看法跟我特別接近,都是根據每個申請人的硬件量化排隊衡量的,沒有帶個人“偏見”。陳主任發現我在偷看,她沒有回避我的眼睛,而是自言自語地念叨說:“做這種事,一定不能把私人關係的好壞帶進去,該誰上,就讓人家上,誰都活得不容易啊……”


我想,這老太太還是很正派的啊。至於其他人怎麽對待,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唱票結果跟我倆的投票情形百分之八十都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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