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攻陷愛情 6

我媽在樓上看到有車停在我家門口，而我從這輛車上下來了，她很驚訝。我進屋她就問：“你坐誰的車回來？”

朋友的。

哪的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你有了……這麽快啊？他還是有車族？”我媽眼裏立刻爆出了一朵希望的火花。

不是，我的媽哎，這個朋友是男的，順便送我回來。不是“男朋友”。再說您也別把有車當回事，你以為就我爸有車啊？我中學的好幾個老師現在都有車，別的買不起，十多萬的小別克還買得起吧。

我媽其實不關心車的事兒，隻聽說這朋友是男的，但不是“男朋友”，她眼中那希望的火苗就又熄滅了。除了深深地歎氣之外，她就不說什麽了。

我小外公就坐過切諾基這一種車，別的車他一概不懂。所以他一個勁兒說：“你們老師都買別克？沒有切諾基好吧？那切諾基好，底盤重，開著穩，不容易翻倒。”

我哈哈大笑說：“小外公，切諾基好，也看在哪開，你該不會建議我買車也買切諾基吧，那是越野車，我整天也就從咱家到醫院，這一路上既沒山溝也沒河溝，如果開輛越野車上班，就等於您老人家大冬天的頭上帶頂涼帽上街亂轉悠。”

哦，我瞎說說罷了，你喜歡什麽車就買什麽車唄。

我外婆說：“孫女，你要有車了，能把外婆捎上回老家嗎？”

回老家？幹嘛要用我開車呀，坐飛機您頭暈，可以坐火車啊。再說，老家啥人都沒了，你還回去幹啥呀，進了村，沒人認識你，連頓飯也沒地兒吃啊。

我外婆便不吭聲了，那雙布滿皺紋的混濁的眼睛裏也淌出淚水了。

我大外公也附和著說：“星星說的對呀，你老家啥人都沒了，還回去看誰呀。”說著，三個老壽星便都唏噓著，咳嗽者，回他們自己的屋子去了。

我媽一看眼前清靜了，就問我：“你爸給你打電話沒?”

打了，下午我睡覺時打的，問你怎麽樣。

你咋說？

我說你好多了，他讓我勸勸你，不要老是控製他，以他的恩人自居。

你咋回答？

我嚴正警告他，別把矛盾的原因都歸到我媽身上，如果把我媽氣出好歹來，我可不饒他。

我媽聽了我這話，欣慰地笑著。

這時門外有停車聲，接著大門就響了。我媽急忙站起來上樓去。我知道，按慣例，每次跟我爸爸吵架後，她都要躺在床上幾天，等我爸向她負荊請罪後才起床。

但是我媽的腿不好，有退行性關節炎，每坐久了，剛站起來都不會走路，總要顫抖著走幾步，活動一下關節，然後才能進入走路的狀態。等走個十來步的時候，雖然她自己還是感到雙腿關節無力，但別人看來就基本沒異常了。

所以，我媽還沒走幾步呢，我爸爸就進來了。我爸進屋時，我媽剛上第二個台階。她艱難地扶著樓梯扶手，費勁兒往上走。

我向我爸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說，此時不表現更待何時？我爸急忙上前扶了一把。我媽卻甩開他，自己使勁兒往上走，我爸爸依舊跟在後邊。我也跟在他們後邊上樓，回我自己的屋子去。

我的臥室與爸爸的臥室一牆之隔，不一會兒，就聽到牆那邊有我媽低低的哭聲和我爸低低的說話聲，我推斷，我爸正在向我媽賠罪呢。我爸照例會將紙巾一張張遞給我媽，然後等候在旁邊，將那被我媽眼淚浸濕了的紙巾一團團接過來扔進垃圾筐。直到我媽停止使用紙巾時，我爸的下一個階段就開始了。他會坐在我媽的旁邊，強行拉住我媽的手，用那手打著自己的臉說：“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這時，我媽心疼我爸，就強行抽出自己的手，拒絕打他。我爸呢，也就趁機把我媽拉到自己懷裏了。然後，我媽便會幸福得滿臉紅暈。這都是我小時候多次偷看過的紀錄片。

果然，一個小時之後，我爸爸敲著我的門說：“星星，咱出去吃飯吧。”

我開門一看，我爸媽都站在外邊，我媽已經換好了出門的衣服，儀態萬方地站在樓梯口，她在等我爸扶她下樓呢。

我們三人下去，我外婆也出來了，見我媽穿著出門的衣服，就站在我媽身邊幫她拉拉衣襟，叮囑她注意自己的腿。好像我媽還是需要她照顧的小孩子，看得我心裏滾過一股熱流。

看看並肩而立的我外婆和我媽，我想，要說我外婆我媽和我，三代女人還長得真像，都是中上身高，鵝蛋形臉，唇色都比較深，不用塗口紅，都是挺直的鼻梁，都是雙眼皮。眉毛都彎彎的，但卻不夠細。不過配上我們這種雙眼皮大眼睛，倒也很協調。

我外婆一生中也沒享受多少物質福分，不過有兩個丈夫的滋潤和照顧，雖已八十有二，除了一雙小腳需要用拐杖協助走路之外，其他方麵還沒發現有什麽大病。我外婆雖出身窮家，卻懂得收拾自己，這大約是因為有兩個男人在欣賞她，刺激她更有心勁兒為悅己者容吧？所以，她在不同的年齡段，都能把衣服穿得很合體，把自己拾掇得很利落。因而我外婆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小，外表看頂多隻有七十。用我家老鄰居林奶奶的話說，我外婆一輩子都保留著狐媚子勁兒，迷惑得兩個男人對她服服帖帖。林奶奶還說，我外婆要是現在還年輕，肯定能傍一個全國最大的大款……

我媽就不同了，少女時插隊幾年少吃沒穿，年輕時獨自養家，還是少吃沒穿，現在不缺吃穿了，可她一生不懂得養護自己，跟我爸爸的關係跌跌絆絆也讓她心力交瘁。平時隻顧給家庭作出貢獻，給丈夫作出貢獻，不懂得從家庭中給自己索取什麽。所以，她總是一副家庭主婦的隨意樣兒。頭發隨便一剪，不去洗染燙理；洗臉隨便一抹，不用任何護膚品；穿衣隨便往上身上一套，不考慮搭配，不計較檔次。整個兒一個農民工的老婆，沒有一點老板夫人的氣質。

好在我媽由於長期消化不好，自然減肥，身材一直沒有大變樣。如果精心做做頭發，搭配好衣服，化個淡妝倒還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呢。就像今天這樣兒，穿上我爸給買的白色色高領羊絨衫，掛了一串我爸給買的綠色翡翠項鏈，下麵配上一條黑色長裙，登上我幫她選購的黑色靴子，整整年輕了十六歲半。那剪得短短的濃密的頭發，此刻也不顯得土氣了，倒顯得更年輕一些。短發下麵的耳垂上，帶著我爸給買的藍寶石耳釘。

看我在欣賞我媽，我爸爸也癡癡地看著我媽，那眼神也柔柔的了，想必他想起初戀的美好時光了吧，想起我媽年輕時的美貌了吧。

而我爸呢，在這些年的觥籌交錯中，肚子見長，脾氣也見長，臉上的皺紋見長，心裏的欲望也見長……好了，不多說了，他已經在催促我們出門了。

我爸很少帶我外婆和兩個外公一起出去吃飯，我外婆和兩個外公也不大願意跟我們一起出去，嫌不自在。所以，我們一邊往外走，我爸一邊對我外婆外公說：“我們回來時給你們帶飯菜。”

我外婆說不用了，帶回來俺也吃不成，俺自己弄點稀飯算了。想起今天早上的吵架內容，我撲嗤一笑說：“那你們就自個兒吃軟飯吧。”

我外婆竟然一板正經說：“行，你們出去吃你們的硬飯，我們在家吃我們的軟飯。”

我媽臉一紅笑了，我爸爸也臉一紅笑了。

我們是到自家的酒樓吃飯。我爸經營著一家上下三層的酒樓，而且是吃飯娛樂一體化。飯後可以K歌，可以跳舞。

看我們進去，那個前堂總管扭著腰肢過來了，她嗲聲嗲氣地說：“吆！老板娘今天也來了。”我媽大咧咧地說：“辛苦了啊，小麥。坐下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這個小麥咧嘴一笑說：“哪敢啊，我還得出去忙乎呢，要不，老板還不炒我魷魚啊。”

我媽說：“好，你就忙你的吧。”

自始自終，我爸沒說一句話，這個叫小麥的總管也沒對我爸說一句話。但她臨出門時，朝我爸撇來的一眼中，卻射出了哀怨。不過隻有我和我爸能看懂。我媽還在渾然不覺地擺她老板娘的譜呢。

這小麥長得不怎樣，不過靠著年輕，又舍得投資打扮，猛一看還像模像樣的。她就是我爸的減壓對象，也就是說，每當我爸感到商業經營比較累的時候，或者受了我媽的控製和嘮叨比較煩的時候，他就會到小麥的閨房裏去減壓。這都是我的閨中密友們或明或暗透露給我的。有一次我去我爸辦公室找他，正碰到不雅的一幕。當時門沒有關嚴，我看見我爸坐在沙發上，而這小麥卻撲到我爸爸身上揉搓著我爸說：“你要為我負責嘛，我不能嫁給別人了，隻能嫁給你。”

我爸爸一把推開她說：“不要得寸進尺，不該你得到的，你永遠都別要求。”

我退後一步咳嗽一聲。等我再上前一步推開門時，他們倆都已經正襟危坐了。那天我一個勁兒用鄙視的眼光看小麥，她便灰溜溜地起身走了。我的鄙視的眼光還在她身後追刺著她。

我爸爸說：“你別這樣看她，她隻是我的一個下屬。”

還有一次，我碰見我爸當眾拍著小麥的肩膀說話。那拍的輕重可能拿捏得很好，巴掌落到小麥肩上的壓強大約剛好能夠逗起她心中的某種激情，但不至於讓外人覺得放肆。所以隻見小麥抬起眼睛向我爸瞟了一個媚眼……看見我走到跟前了，小麥趕緊笑嘻嘻地招呼說：“星星啊，今兒有空啊？”

那時，我爸爸常常兩三天不回家，所以我就說：“沒空也得抽出空啊，常來看看老爸嘛，免得他不認識我了。”

從那以後，我一直在想，我要為我爸清君側，為我媽鏟除競爭對手，但到底怎麽清，怎麽鏟除，我一直沒想出辦法。哎，這事兒也不能跟自己的閨中密友商量啊，家醜不可外揚啊。盡管我猜想別人比我知道得更多……

正想著，隻聽我媽說：“這個小麥，人不怎麽正經，倒是很會招攬生意的。”

我想媽哎，你的臥榻之側已經有他人酣睡了，你還蒙在鼓裏啊。我轉頭看了我爸一眼，我爸很快就躲開了我的眼神。

這時，菜上來了，我的手機也響了。我一接聽，居然是田園的。

我驚訝地問：“你怎麽有我的電話？”

我的第二職業是偵探，所以沒有我搞不到的情報。

是嗎？你太可怕了。

別緊張，我隻是問問你，明天上什麽班，好讓小王來接你。你的車子不是還在醫院麽？

我明天是後夜班，不方便讓小王來的，我自己打車來吧。

別客氣，如果是後夜班，那更需要接你了，街上不安全。

我想，我就這種職業，你也不能一輩子保護我的安全吧？但看看父母在等我吃飯。我趕快答應了他就掛斷了。

我媽神經兮兮地看著我：“誰來接你上班？”

一個病人，他知道我今天車子放醫院了，就討好我唄，明天派司機來接我。

這年頭，病人討好醫生，像官員討好上級一樣，最是稀鬆平常的事，尤其是手持手術刀的外科醫生。所以我媽也就不再問了。

這頓飯我吃得特別香。

快吃完時，我媽卻說她胃疼難忍，放下筷子不吃了。我爸問要不要不上醫院。她說該不會有啥事，我這胃不是疼了多年了麽？打星星上初三時就開始疼，到現在都十多年了。

我說：“你們單位普查時，你也不好好查一查，上年歲了常查著點兒好。”

我媽不吱聲。於是我們起身回家。

然而半個小時後，我媽卻被我爸和我緊急送進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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