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喜歡搬家,從一所城市到另一所城市,新鮮的感覺就象麵包出爐。看著大人不停的忙忙碌碌忙著收拾忙著抱怨,自已卻無目的跑來跑去,這種快樂是很深很深的小孩子的快樂。 小孩子是不會懂得真正搬家的原因的,因而也不會知道得與失的欣喜和痛苦。小的孩子看不出來家裏失去了那些,隻是瞪大了眼睛發現新增物事:爸爸帶回了一隻小狗兒,他很饞的,總是要和我和我妹妹搶零食吃。媽媽又給妹妹買了一架琴,鍍著咖啡色的光澤,靜靜的站在客廳中間,熠熠閃光。小狗叫比巴卜,琴是鋼琴。 在日子流淌中慢慢長大,每每回家進了小院子就故意加重腳步聲,比巴卜就聞聲衝出來急急的搖晃尾巴用尖尖的小牙齒假裝咬我。我就亂跑它就亂追亂叫,房子裏麵是叮叮咚咚的彈琴聲,琴上彈出來的,另有一個世界,斯文雅致。那個時候,我和妹妹都還沒有到二十歲,她總是長得比我高,所以出了門陌生的人就以為她才是姐姐,過後我們倆總是抱歉地笑起來,自有許多嬌媚的解釋,好象也是秋天,地上有淡赭色的落葉,我們同樣長的頭發垂直著,永遠有飄墮的姿勢。 更是有晚一點回家時,比巴卜會趴在門外耐心的等,一塵不變的。聽它習慣的腳步聲等它喜歡的冰淇淋。它身上長長卷卷的毛是一種用舊了的抹布顏色,小耳朵圓滿的可愛可親。臉上也是長長的毛蓋住了自個兒的視線,隻肯露出園黑色的鼻子。喜歡歪頭歪腦看著你,對陌生人很警惕,會呲牙也會咬人的腳脖子。所以嗬有時要不斷的給別人道歉也買過疫苗給人注射。它睡覺總是四腳朝天的並且發出呼嚕聲,睡醒了就淘氣,最敏感羊肉味,喜歡的不得了。如果是想方便一下它就會自已推開門出去。對於鋪著地毯的客廳它總是站在門口好奇的張望卻不敢進去。和它玩的高興了它就會用兩隻前爪捧著我的手指放進它的嘴巴裏麵假裝咬我,然後我就假裝很痛的叫出聲來,它就要跳起來看我一下再躺下輕輕咬一下。我嗑瓜子或花生的時候喜歡嘴裏含一塊甜甜的糖,它就激動的不行,前爪搭住我的膝尾巴搖嗬搖的,也不知是從哪天開始,它也學會嗑瓜子或花生了?反正是咬開就吃掉了。 妹妹彈琴的時候我總是坐在地毯上聽,其實當時可能更喜歡的並不是鋼琴而是那種飽滿的空氣,羨慕的認為是一生一世的事。尖手尖腳的怕碰壞了古典浪漫的氣氛。記得當時最喜歡看的書是基督山伯爵,聽著妹妹的鋼琴聲再讀我自已喜歡的書,恍惚的仿佛置身十九世紀貴族沉澱的會客室的氣息裏:黯淡、溫雅、透不過氣來。尤其是冬天,你可以想象多山多霧的英國鄉村,遍山坡絮長著的某種植物,長長的葉尖上浮動出一些紫色的霧,空氣清揚寒冷,那種幹淨,恐怕是《聖經》裏獨有。觸及的是人心底原始的感情吧? 後來,又開始了再一次的搬家,新的小區不可以養所謂的寵物,雖然那裏有草地有噴水池有電梯有酒店,所以我不得不送走了我的朋友比巴卜,從那一次搬家讓我記住了一個英文詞匯:had to(不得不)。鋼琴隨我們一起在新房子裏麵,這回它不用立在客廳,因為我們有了一個大的書房,它住那兒。 妹妹也長大了,最終選取的專業是:大提琴。她開始忙於奔赴中央音樂學院和上海音樂學院之間。媽媽說鋼琴放久了沒有人彈會對音質有影響,可是我隻認得中央C那隻琴鍵,隻會一支簡明單調的無伴奏的曲子《在水一方》。 過了一些日子,將琴賣了,把那些書嗬琴套嗬琴凳嗬都順便也一並送了那家人。 家裏沒有了那架琴和比巴卜,安靜得很,幹淨得很,心裏麵也一樣,就象是張愛玲書裏說的那樣:常常要走過那座音樂館,許多小房間,許多人在裏麵叮叮咚咚彈琴、紛紛的琴字有搖落,寥落的感覺,仿佛是黎明,下著雨,天永遠亮不起來了,空空的雨點打在洋鐵棚上,空得人心裏難受。彈琴的偶爾踩動下麵的踏板,琴字連在一起和成一片,也不過是大風把雨吹成了煙,風過處,又是滴滴嗒嗒稀稀朗朗的了。 如同勃朗寧的詩裏所說的:“上帝在他的天庭裏,世間一切都好了。” |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