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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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上篇

有些東西在悄悄變化著,隻是你一無所知。她突然有種預感,手中的咖啡杯晃了一下。

心桐盯著手指上鑲著藏青色石頭的戒指,出了一會兒神,那是她用十元錢從一個藏族人那裏買來的,已經有幾年了,一直想去西藏,僅僅為了望一眼雪域高原,卻從來沒有實現過。人生有多少無法實際的願望啊。她低下頭,用小勺將泡沫與巧克力慢慢攪在一起。一圈一圈。她那麽小心而聚精會神,好像做的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直到杯麵逐漸呈現出黑白相間的螺旋紋,漸細漸弱,一直透入到咖啡杯的底部。  

心桐深信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體驗主義者。她經常想,自己如果有一千個生命,那麽她會給自己起一千個名字,作一千個不同樣的女人,等待著一千種不同的命運的判罰。可是現實隻能讓你選擇一樣。心桐就選擇作了個自由流浪的人,打一份工,掙一份錢,不勤奮又耽溺於享受。有很多雲卷風舒的夢想,雙腳卻被牢牢地固定在水泥地上。這真是個笑話,心桐想,童話到了現實世界中就成了笑話,你想笑可怎麽也笑不起來。

她微微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到窗外的黃昏,鉛灰的雲層低低地壓在樓群上方。一隻狗靜靜地站在燈柱旁邊,正目不轉睛著望著她。店鋪門口的霓虹燈不約而同地亮了,漸漸稠密的車流,街道上湧動的匆匆歸家的人群,混合著麵包香味的疏落的雨絲,象極了舊式電影裏的一幕。

這樣的黃昏最為普通不過。你可以輕易地把塵世的喧囂關在窗外,用一個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想象日落裏的草原,開遍山穀的野花,礁石和大海,你能夠想象出的所有被城市擋住的景色,它們在遙遠的遠方,一望無際,無拘無束。心桐偶然間發現了黃昏的秘密,成了咖啡店的常客。 

現在,她聽到黃昏對她說,抓住你的愛情,它就要離開你了。哦?心桐看到對麵的男人望過來。怎麽了?他問。心桐搖搖頭。解釋有用嗎?隻會顯出的心靈的軟弱。 

男人有一雙十指纖長的手,瘦削而有力。他的眼眸顏色很淡,眉毛卻又極深,這讓他在燈光下透出仿若妖魅般的幽遠的神情來。 

令人恍惚。心桐永遠不懂那雙眸子裏麵的內容。永遠不懂,這終將成為一個永恒的遺憾。 

男人很少說話。兩個人都是。心桐想,那些歡聲笑語,都已被風幹放在角落裏了吧。

你累了嗎?

有點...

是我的錯?

不是。

我愛你... 是我的錯。

... ...

真的決定了?

... ... 

她在期待他怎樣的回答呢? 

不要離開我... ... 

仍舊沉默著。 

在昏黃的暮光裏,他看到她突然綻開的孩子氣的笑容,如雨後的花朵,呈現出一種令人迷醉的神情,如同那個晚上,她的麵龐在月光下嫵媚而皎潔,令周圍的萬物失色。男人的心動了一下,卻依然麵無表情。忘卻是容易的,即使忘掉所有的一切,包括曾經擊中他心的懾人的眼神,和那些飄滿紫丁香味的夜晚,也是容易的。 

心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笑起來,好像很堅強很無所謂的樣子,但是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湧出,心仿佛驟然間被抽空,無法喘息。 

你可曾向過去的日子回顧?那些記憶的斷章,不是你去撿拾它們,而是它們在不經意間徑直飄向你。在沉思的時候,它們落在你的眉頭; 你隨著人群一同歡笑,卻突然感到空無一人的寂寥; 在生活的卑微的塵埃裏,當你望向窗口,它們的光芒照亮了你的臉。 

男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的主意已定,拿定主意的事情是不可能再回頭了,隻是不想明說出來讓她傷心。他覺得自己就象一個長途跋涉的旅人,心中時不時充滿了厭倦和疲憊,卻又留戀沿途的風光。他沉默,實際上心頭卻有一絲無奈。 

男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有時也會有茫然的感覺一忽而過。他所關心的是否真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多年以後,他會不會為了那曾經錯失的而回首悵然。 

他的心桐,他的永遠的心桐,命中注定兩個人無法走到一起。即使她的淚,她的痛,讓他不忍,他不會再牽起她的手。 

愛的時候就愛了,不該愛的時候可以立即停止。男人本來就是理性的動物,所以統治著世界,統治著愛與恨,可以任意分配。 

2. 中篇

 他們的相遇,是一場雙方都躲避不開的命運的劫難。愛情,更像一場博弈,不到傷痕累累誓不罷休。 

林寒自稱是現實的理想主義者,凡事實際,骨子裏卻不甘平凡。心桐說,你是男人裏的男人,你需要別人的臣服和順從。林寒問:你服嗎?心桐不說話,心桐親吻著他的唇角,手指輕輕掠過他的臉龐和下巴,輕輕歎了一口氣。白玫瑰和紅玫瑰裏說的,因為愛你,所以頭低下來,一直低到了塵土裏,心卻是暗暗歡喜的。 

心裏是的,表麵上卻是不能。心桐感性又富於幻想,她是柔順的,她熨衣服,她做飯,她微笑著聽他的責怪和埋怨,隻因為他讓她覺得他是愛她的。她快樂地做著一切瑣碎的事。如果林寒不關心,她就會象孩子一樣賭氣,鬧著要離開,直到把一切搞糟。 

林寒不在乎。心桐卻在乎林寒的不在乎。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會很恨你,非常非常地恨你。林寒隻當心桐是孩子氣地胡攪蠻纏和賭氣。 

天知道,愛到多深變成恨? 

那天半夜,兩個人又在沉默中對峙。他先開口:那你走吧。心桐聽了,抓起包,胡亂地把東西往裏麵一丟,就要往外衝。林寒臉色陰鬱,把她拉回來。她又轉身想走,男人一把將她扳過來,摟到懷裏,恨恨地說:我那麽疼你,傻瓜,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 

於她而言,愛情更象一種信仰,一種對生命的膜拜,象嗎啡片,唯靠它才可以生存,才有了生存的理由。快樂的源頭花草茂盛,宛若天堂,流淌的卻是甜蜜中混合著痛苦的泉水。兩個人共同構築起來的那個世界,既自私,又美好。兩人相對,又如攬鏡自照,於對視中發現存在於另一個軀體中的自我,步步合拍,一起美麗,一起墜落。 

林寒真的感到累了。他突然想要一個家,中規中矩,暖融融的。不需要有多愛,更談不上恨。生活就是平平淡淡過日子,合適就好。  

這一切心桐都清楚。愛情,在他們之間,成了一件有難度的事。因為莫名的小事,每次見麵都是不歡而散。兩個人之間的弦越繃越緊,卻誰也不敢輕易放手,因為那被放棄的愛情,其反彈的力度必將深深地傷害到對方,自己也將因之而痛苦。 

隻是不應該去探求結果。那個實在的卻又虛幻的叫結果的東西,吸引著眾人的腳步,也許等你追求到了,才會發現是一場空。 

是不是非要等到很多年後,才要回頭,來驗證這份感情有多深,這個烙印有多重? 

心桐心裏頭已經決定了很多次,要離開林寒,可是卻發現所有的離開隻是自欺欺人,並且將事情弄得越發不可收拾。傷口越撕越大,最後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麵孔。 

3. 下篇 

做愛。在無止無境的淚水中做愛。他引領她走過萬水千山,走過沼澤地和雪山,撕咬著,掙紮著,在黑暗裏,身體一半冰冷一半烈焰。她恨他的殘忍,恨他的決絕,她恨得血液幾乎都停止了流動,手指深深地陷在他的肌膚中。她感到自己的心被烤炙得幾同灰燼,被打到深淵的盡頭,永無翻身之地。你曾經愛過嗎?她低低地絮語,在恍惚中一遍遍問著。她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她心存幻想,毫不知情,沒有意識到這已經是她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卻極其清醒。 

他是個英俊的男人,自私,自負,講究儀表,手指整潔。不容許自己失敗。他要全身而退,為了保護自己,動用理智來武裝,不惜露出了冷酷的一麵。 

他受過傷害。很多年前,另外一個女人轉身離去,那是他還年輕,血氣方剛。現在的他雖然已經忘了那個女人,但對心頭上留下的疤痕卻依然記憶如新。 

初遇他的時候,男人就說,愛了,心裏會留下烙印的。還是不顧一切地愛了。男人每每愛憐地望著他,說:情之所至。那個季節裏,空氣中飄溢著紫丁香的苦香,他在月光下情不自禁地吻她。她在燈下為他補衣,他看書,碰到有趣的文章,就為她念出聲來。他們一起登上歡樂的至高峰,忘卻了世間生與死的威脅。他們在黑夜裏手握手進入甜美的夢境,她蜷縮在他的胸膛上,如一隻溫順的小貓。在清晨的地鐵站裏,他露出溫暖的微笑,輕輕對她說:我愛你... ... 

他原本是個不耐煩的人。在他麵前,男人終於知道了自己的包容力有多大。他忍耐著她的賭氣,忍耐著她的任性和不可理喻。他是愛她的,當他說愛的時候,他會說:我是真的疼你。 

而他始終隱隱約約地有一種不安全感。男人從來沒有琢磨過這種感覺。他是信命的,盡管他是一個男人,但他相信緣分。 

時間,讓一切新鮮的愛情最終都變得灰頭灰臉。也許不是時間的錯,這麽久了,時間早已不值一提。 

盡管會有不舍,但她不是他的終點,男人接受著她隨時準備離去。他在感情的投入上一直有所保留,為了保護自己,這他是知道的。心桐也是知道的。 

他們曾經是最為般配的對手,仿佛為彼此而降生。隻是他越來越不甘心,在兩個人的世界裏,他應該是主宰,他應該是被她環繞的星球,因為他有的是優越感和自尊。男人進行了反擊。他將心桐約了出來,準備做一了斷。 

心桐的心,因為見到他,充滿了欣喜和滿足,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她慢慢喝著咖啡,閑散地聊著天,享受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最近兩人在一起,平心靜氣交談的機會可實在是不多。 

男人望著心桐毫無察覺的臉,心中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知道她會傷心欲絕,他不忍心看到她的淚水。她是他的,可他寧願選擇拒絕。 

心桐知道自己是一隻飛蛾。火光如此誘惑,在光影裏變幻出盅惑的場景。海妖的歌聲如此飄渺,為城市帶來淡淡的清新的海腥味,為此,她可以放棄一切。 

心桐覺得自己之脆弱,尤如易碎的玻璃杯,甚至有時她會聽到喀喳喀喳的斷裂聲,好象玫瑰的骨頭斷了,一節一節,散落在水泥地上,發出空洞的響聲。 

刻骨銘心的愛,一生隻能有一次。它耗費了人的所有精血,它穿透了一個人的心,它將鮮血的顏色染上玫瑰,它完美地築造起了一座荒涼的廢墟。 

現在,男人和心桐站在街角上。一個人就要往前,另一個人就會往右。 

你決定了?

是的。 

真的要離開我... ...

真的。 

心桐希望男人再說點什麽,挽留她,或者象從前那樣哄她,把她摟在懷裏,說她孩子氣,然後牽著她的手在河岸散步。在這樣強勢的男人麵前,他應該知道,她會反抗,但卻永遠不能真正拒絕。 

她所求的是他能稍微示一下弱,她喜歡他的輕言細語,喜歡他的示弱讓她有種被寵愛的感覺,喜歡有種小小的得勝心理。而他永遠不能理解。

天空還努力殘留著最後一絲明亮。夜色正慢慢侵襲過來,好像一個無形的空洞,無情地吸幹她的最後一點精力。又如巨大的石頭落下來,在那一刻,她看到了死亡的臉,看到了愛情的宿命,從起初即決定了結局。 

在暮色裏,他的臉因內心的波瀾而充滿了血色。他堅持一言不發,象鐵板一樣的臉,封閉起了男人所有的秘密。 

他和她,曾經是相愛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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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活得久一些,,,,你會明白一生"刻骨銘心"的隻有"親情",隻會是"親情". -你來自哪顆星- 給 你來自哪顆星 發送悄悄話 (160 bytes) () 10/16/2010 postreply 16:49:39

    美麗的愛情! -圈外閑人- 給 圈外閑人 發送悄悄話 圈外閑人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0/2010 postreply 09:53:58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女人? -一城山色- 給 一城山色 發送悄悄話 一城山色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3/2010 postreply 08: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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