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過了驚蜇,天就暖和了,你姥爺這一春就算躲過去了。”體弱多病的人最怕開春兒,那是個索命的時節。姥姥有時會心存僥幸地喃喃自語,透過空氣,姥姥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佳珊看不到的地方。
但是剛剛過了年,姥爺就住到醫院裏去了,等佳珊從北京回來,就隻能到醫院去看姥爺。每次從醫院回來,佳珊都會難過好長時間:姥爺喘氣越來越費勁,吃不進什麽東西,聽佳珊說話好象都耗盡了很大體力。
最後姥爺到底沒熬得住,還沒到驚蜇,人就沒了,享年六十六歲,在當時來說病了這麽多年了,壽數也算過得去。
家裏這兩年就有準備,知道老爺子的大限之日將至,隻是不定哪一天,所以早早就把姥爺的棺材,壽衣,和一些送喪用品準備好了,順帶著給姥姥也準備了一套。
姥姥冷靜地,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一切後事:指揮著兒子們和鄰居的侄子們找人在西廂房前搭了個棚子,把姥爺的黑漆棺材從後院的雜物間抬了出來放進棚子裏。壽衣是黑緞子的,繡著大大小小金色的壽字。
這幾天,白色的紙人,紙馬和紙房子也都準備齊全,在棚子周圍都擺滿了。舅舅妗子們穿著白色的孝服,頭上和腰間各紮了一條白帶子。
疼愛她的姥爺也走了,“你姥爺喜歡他老丫頭,早就等不及要去見她了。”姥姥在整理棚子,棚子裏的桌子上,姥爺的正麵像端端正正地擺在了正中央。
周圍百裏之內的親朋好友都來給老爺子餞行,家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有人來,姥姥他們就會陪著來客哭泣,大慶二慶年紀大一些,就代表孫子輩兒,也在那兒陪著磕頭。家裏的幾個大灶一直不停,請了廚子做飯。請了一位先生記錄來客姓名和隨份子的帳,但不管有沒有份子,都會被讓進屋裏去吃飯。還請了鑼鼓家夥的班子,一天到晚不停地吹打,不停地唱;不隻是唱祭奠的歌兒,還有戲文兒,當時的革命歌曲等等,什麽都有,還可以點唱。
佳珊是外孫兒,又是女孩兒,就在二姥爺家呆著。因為佳珊在媽媽去世時的表現,大人們害怕她再有什麽閃失,小三兒被安排全職陪著她。
佳珊看看天上,姥爺喜歡小女兒,這下能見到媽媽,他們都在天上了,應該是好事情。但她心裏還是很堵,小三兒一直在屁股後麵跟著她,“你煩不煩?總跟著我幹啥?”
小三兒撓撓頭,“佳珊,咱玩兒點兒好玩兒的,咋樣?”
二姥爺家的大人都去姥姥家幫忙了,孩子們都分散在各個房間裏。小三兒鬼頭鬼腦地四下看看,回了趟他父母的房間,一會兒神秘兮兮地手捂著兜出來。
“走!”
佳珊懶得問,就由著小三兒把她帶到西邊小河邊兒,小河的冰已經慢慢解凍了,有的地方已經看到了河水,河水清澈,毫無聲息地慢慢流淌。
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樹後,小三兒又賊頭賊腦地看看四下無人,從兜裏掏出一把金色的煙絲和幾張白色卷紙,還有一盒火柴,那金色的煙絲在冷冷地太陽光下閃著清冷的光。
佳珊和小三兒曾私下裏嘀咕過,不知這煙是啥滋味兒,一直想嚐嚐,但總下不了手去哪兒弄點兒,今天小三兒詐著膽子得手了。
小三兒又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放在一個大石頭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上麵,開始笨手笨腳地卷煙。平時看大人們談笑間卷起來很輕鬆,可小三兒一弄不是鬆就是緊,再加上怕人看到心裏緊張,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費了吃奶的勁兒總算皺皺巴巴鬆鬆垮垮地卷好了一個。
小三兒用火柴去點煙,憋紅了臉使勁吸,一根火柴都快燒著他手了,可煙就是不著。佳珊又點著一根火柴,幫小三兒點,折騰半天總算見著煙絲燒起來。小三兒嗆得直咳嗽,“你嚐嚐。”佳珊吸了一口,那煙到了嗓子眼兒,辣得她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隻吸了兩口,煙就滅了,就這樣點點滅滅,他們折騰了半天,一人也就吸了兩三口,佳珊覺得煙的味道一點兒都不好,辣死了。
兩個孩子煙吸得並不爽,又膽顫心驚地怕有人看見,最後決定放棄了,“要是香煙就好了。”小三兒頗有遺憾地說。
“我爸爸有香煙,等我給你偷兩根。”
後來佳珊從爸爸那兒偷了兩根香煙給小三兒,但她對吸煙已經不感興趣了,也沒再試著吸過。其實好多事情都很難說清楚是好是壞,照說這麽小就偷著吸煙不好,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說,就因為小,還不太懂得吸,反而對吸煙失去了興趣。看來世上所有的事都不能一棍子打死,隨便定性。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