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佳珊又回到了自己的家，還是老樣子：媽媽做的窗簾，媽媽做的花兒，媽媽鉤的杯墊，繡的椅墊兒還都個就個位，讓佳珊覺得媽媽就在她左右，一直都沒離開過，這讓她感到很踏實。她用手摸過家裏所有的東西：桌子，板凳，床，櫃子；除了爸爸的床和桌子的一角以外，其他地方都蒙著塵土，看來爸爸在家的時候還是不多。佳珊拿了抹布開始清理。
宋天成坐在桌邊看著佳珊收拾，嘴角上漾出一點兒笑意，心想，“畢竟是女兒，平時淘得沒樣兒，但也會琢磨著做家務。真是長大了，可以做很多事兒了，我們爺兒仨一起，日子也應該過得去，看看差不多得把他們接回來了，怎麽也是一個家。”
宋天成回頭看佳琦，他已經在書架前仰著腦袋，拚命伸著手在夠書。文化大革命期間，不知道什麽書會惹事，大部分都收了起來。書架上擺的除了一些技術書，就是主席文選，主席語錄等等，但佳琦還是饒有興趣地在那兒翻著看：他隻是對那些字感興趣，什麽書都行。宋天成把佳琦抱在自己的膝蓋上，拿起一本主席詩詞，挑著簡單的字一個個地教他。佳琦眨巴著大眼睛，很認真地聽宋天成講解，還用手指在書上學著寫，這更堅定了宋天成要盡快把孩子接回來的決心。
佳珊聽見有人敲門，把門打開，看見劉阿姨站在外麵，她高興地叫著，“劉阿姨，過年好！”
劉穎看著佳珊笑了，“還記得阿姨呢？呦，佳珊都長這麽高了？”
佳珊把劉穎讓了進來，不由愣了一下：燈光下的劉穎顯得很憔悴，不僅瘦了很多，本來圓潤光潔的皮膚有點兒鬆懈，眼角的皺紋也若隱若現，氣色也不好，眼睛裏好象還有淚。佳珊拉緊劉穎的手把她帶進屋裏。
“聽你爸爸說去接你們了，佳珊好嗎？”“挺好的，劉阿姨好不好？”佳珊擔憂地看著劉穎。
劉穎眼神躲閃，勉強笑笑，用手撫摸著佳珊的頭，“阿姨好，阿姨可想佳珊了。”佳珊有點兒慚愧，自個兒在姥姥家都玩兒瘋了，好象連爸爸都不大想得起來，她就偎在劉穎懷裏，沒說話。
“小劉來了，我們在我媽那兒呆著來著，也是剛進家。”宋天成看著劉穎的臉色，欲言又止。
“去看過了？”劉穎謹慎地問了一句，佳珊有時覺得大人真累，自己怎麽會不明白劉阿姨是在問有沒有去看媽媽？看來隻能讓大人把自己當傻子：假裝沒聽懂。
宋天成看了佳珊一眼，“去了。”劉穎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佳珊，宋天成明白，“沒事兒了。”
劉穎把佳珊抱緊了一些。
“我去了隔壁門洞書記家，從這兒過，看見你家燈亮著，想著你帶孩子在家。”
“家裏太亂，也就是回來看看，一會兒還回我媽那兒去。”
“這不挺幹淨？”
“佳珊剛才擦了擦。”
劉穎拍了拍佳珊的肩膀，“大姑娘了，能做很多事兒了。”
宋天成憋了半天，終於還是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劉穎眼裏又蓄上了淚，她趕緊把臉別到一邊兒，“就這樣吧，他執意要離，書記他們也都做了好多工作了。本來去書記家就是為了拜個年，說著說著就又說到這事兒上了。”劉穎的聲音有點兒哽咽，她停頓了一下，調整了一下情緒，“大過年的，不說這個了。”
“你還是放寬心，沒有趟不過去的事兒。”宋天成小心翼翼地說。
劉穎點了點頭，“由著他吧，誰讓我沒用。再說他都已經搬出去了，說是回他爸媽家住，多少人都看見他常從那家出出入入。我怕跟父母提這事兒，都沒敢回家過年，現在我也想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去看看父母。”
劉穎舒了一口氣，好象把心裏堵上的地方疏通了，人也顯得輕鬆了很多。
宋天成還想安慰兩句，可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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