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西頭兒莊稼地中間,有一個很大很平整的打穀場,到了秋天就會很忙,但其他季節基本上沒人用。
麻雀算是害鳥兒,它們跟我們人類搶有限的糧食。莊稼地裏會看到一些草人,據說可以嚇跑麻雀。既然它們是害鳥兒,那麽人人得以誅之,大慶會時不時地帶著兩個院兒的孩子一塊兒去逮麻雀。
通常還是兵分兩路,可以說大慶他們三個大孩子在一起,佳珊他們這三個小一點兒的在一起;也可以說分成能逮著麻雀的和逮不著的。
他們會在打穀場的兩頭各放一個小筐,用小樹枝兒支起來,再把繩子拴在樹枝兒上,筐下撒點兒大米,小米兒,高粱米等糧食。。。。。。然後藏身於莊稼地中,手拉著繩子,等麻雀上鉤,那專注認真勁兒,就跟> 裏手拉著地雷的引線一樣。
這是個苦差事,麻雀很機謹, 有一點兒動靜就會飛走。就跟撈魚一樣,佳珊他們這一群隻是為了湊熱鬧,每次都是吃大慶他們逮著的。
“我趴得不得勁,有點兒別扭。”二慶站了起來。
“你走遠點兒吧。”小三兒總想能像哥哥們那樣逮著點兒什麽,不能總蹭吃蹭喝。
“往筐那兒走,看看你逮著幾隻啦?”二慶彎下腰來,故意逗還趴在地上的小三兒。小三兒臉憋得通紅,瞪著眼睛,沒理二慶。
“渴不渴?二哥給弄點兒水喝?”
佳珊舔舔幹幹的嘴唇,“二哥,要不弄根兒玉米杆吧?”
“讓人抓個現行?在這兒逮麻雀,就不能吃這兒的杆子!”
“那就到那一片去抉一根。”
“在玉米地裏吃玉米杆兒?人家管你哪兒抉的!”佳珊想想是這麽個理兒。
二慶去打穀場中間的房子裏找出一個葫蘆瓢來,到自來水管子那兒洗幹淨,自己就著水管子先喝夠了,接了一瓢水給他們帶過來。
佳珊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瓢,然後推給小三兒,小三兒起初嘔氣不肯喝,渴不過,還是喝了。
“三兒,別想不開,他們逮,我們吃,都是兄弟,誰逮不都一樣?嘿嘿。。。。。。”
小三兒也知道有這個話嘮在,連個蝦都很少能撈著,估計逮著麻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所以三個孩子就幹脆躺在打穀場上看天:天是純淨淨的藍,像棉絮一樣潔白的朵朵白雲時聚時散,不停地變換著形狀。在佳珊眼裏,每一個都好看:像綿羊,像大馬,像花兒,像樹。。。。。。潮濕土地的清新味道鑽進鼻子裏,沁人心脾。
等到那邊兒逮著了一隻麻雀,他們就幫忙把泥和好開始糊麻雀。一定要先糊頭,目的就是先把麻雀窒息,否則它那翅膀不停地撲騰不好控製。佳珊他們再幫著把從周圍撿來的小樹枝堆好,用家裏帶來的報紙引火,等火起來,就把糊好的麻雀扔進火裏去,然後他們就流著口水眼巴巴地等著。
等麻雀烤好了,用樹枝把麻雀從火裏扒拉出來。稍微涼涼,泥巴磕掉,毛就很容易撕掉了,那麻雀還冒著熱氣,他們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實際上每人也吃不了兩口,要得就是那吃麻雀的熱和勁兒,和兄妹間的親密勁兒。
這天佳珊他們吃完了麻雀,興高采烈地回到家。一挑門簾,宋天成在跟姥爺,姥姥說話。
“爸爸,你來了!姥爺,姥姥。”
宋天成看著眼前的女兒:個子長高了一些,眼睛黑亮,小臉曬得黝黑黝黑,但很有光澤。身上有土有草,頭上還有鳥毛兒,短發濕濕地貼在臉上。
宋天成把女兒抱在懷裏,把鳥毛和草從她身上揀下去,心想,“這丫頭玩兒的可夠野的。”
姥姥像是看透了宋天成的心思,“佳珊還小,這還沒上學呢。再大大就不出去跑了。”
宋天成一想,這孩子天生就這麽淘氣貪玩兒,沒一點兒女孩子樣兒,也不怪姥姥;再說從珍珍去世到現在隻有小半年,孩子能變成這樣,怎麽也是姥姥的功勞,“媽,這孩子您帶得這麽好,真得謝謝您!”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您看,我這就想跟您商量商量佳珊到了秋天該上學了,不如我把他們都帶回去。”
姥姥心裏多多少少有準備,宋天成來了幾次了,提過兩次要把孩子帶回去,但說說也就過去了,沒太當真,這一次是有些不同,佳珊是該上學了。
“天成,你有文化,教育孩子你比這院裏誰都強。”
“媽。。。。。。”
姥姥擺擺手,意思是讓她說完,“可是你那麽忙,白天晚上不著家,這倆孩子怎麽辦?”
宋天成低下了頭。
“照說,北京的教育好,可現在哪兒真教書呢?孩子小啊,要讓他們玩兒夠,有個好身體!而且那黃土裏麵都是學問,回頭規矩再慢慢立。咱的孩子骨子裏都是好的,不難調教。”
姥姥又停頓了一下,“你媽那兒到也是個去處,可她哪能忙得過來?”
宋天成撫摩著佳珊,歎了口氣,他確實沒時間精力管這兩個孩子,“佳珊想爸爸嗎?”
“想。”
“要不要跟爸爸回去?”
現在媽媽回天上了,不會再陪他們,一想到整天都是自個兒和弟弟,晚上他們都得自個兒呆著,就堅決地說,“爸爸經常來看看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