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安錫安(上)
(一)
錫安在希伯萊語裏是憩息之所。猶他州的錫安令我念茲在茲很久。生日前後,終於成行。
我們從鹽湖城南行,走12號風景線,抵達雪鬆城。次日,由雪鬆城東行進入錫安國家公園。雖然是烈日當空,104度的氣溫,錫安公園裏遊人絡繹不絕。嘩嘩鳴響的泉水,車聲人聲,不絕於耳,錫安的熱鬧與它的幽古寧靜的名字有著鮮明的反差。
但是經由12號風景線開過來的我們卻領會這名字的深意。
所謂12號風景線,由桃蕊城起,至潘古奇止,蜿蜒124邁。一路經過一個國家森林、兩個國家公園、兩個州級公園,號稱是世界最美的風景線之一。每一個國家公園,都值當盤桓數日,探其幽,訪其勝。而我們受時間限製,隻能走馬觀花。
走馬觀花自也有它的好處。一口氣開下去,是一個視覺上的盛宴,一幅幅驚人恢弘的畫卷,連成軸,蜿蜒跌宕,衝擊視線。到了雪鬆城,正是令人心緒平靜下來的薄暮時分,住下,喘喘氣,覺得審美幾乎疲勞了。
說審美,其實不確切,有時又覺得是審醜。
荒涼幹涸的大山起伏綿延,基調是蒼涼的灰與白,灰的是土色石色,白的是曬人欲暈的日頭。造化的筆,在這裏那裏,橫拖過幾刷子紅,揮毫灑上幾叢綠。仿佛剛從地殼裏擠出來的一段段,可又幹幹爽爽,蒼蒼涼涼,分明站立了千萬年。
有些山坡紅紅的地,撒滿棱角分明的火山石,黑黑黝黝、結結實實,突兀地支棱在原本溫柔的土紅山地上;有些光禿禿的山,幹幹地皴上了一撮撮不知是草色、還是苔色的癩癩的綠,令人臂上起雞皮疙瘩。
當然也有成片的雪鬆、冷杉,和清新的新生的楊樹,那似漁人躲避暴風雨的港灣,送遠途的旅人一點小憩時的快意的蔭涼。
這一路,走不盡的盤山道,看不盡的原始荒涼,零星閃過的破落凋敝的小村子,無精打采地歪在道邊,轉眼被拋在身後,前麵,仍是無邊無際的蒼黃、蒼白、蒼綠,斷斷續續的幾抹蒼紅。隻有那遊鷹,翔遊於在烈日下的遠山與藍天之際,是那有時仿佛煉獄的驚心動魄的圖景裏的一點傖然的生機。
因此靠近錫安,看到路邊桃花正落、庭院收拾井然的人家,背倚著紅彤彤的石山,絡繹不絕的車,拖家帶口的遊人,滔滔奔流的處女河,我竟漸漸從乍見下的詫異失望裏升出了快樂優遊的心意。
誠然,這不是想像裏的寧靜的錫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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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獨具特色的生機盎然的綠柳,那嘩嘩鳴響的河流,那從巍峨的紅山深處奔出的河流,日日夜夜奔流不息,滋潤著這裏的草與樹,定義著這裏的山川風貌,這錫安,不正是沙漠裏疲憊的旅人尋尋覓覓,可以憩足的綠洲嗎?
錫安錫安,得其所哉。
(二)
錫安,不僅公園的名字來得有深意,那景點的名字也似乎有無數故事。天使降臨、三位先賢、河邊遠足、哭泣的石頭···
1916的一個早晨,一位英國新教教士一覺醒來,心血來潮,帶著翻譯到峽穀中四處逛逛,對這滿穀環繞的聳天巨石,開始了起名字的遊戲。這三個高個比肩的巨石,是亞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罷(聖經裏的三個先知);那裏,白白的沙質的平台,宛若天使降臨人間處···這些名字,後人懶得更改,詩意盎然地沿用至今。
我們既然本著走馬觀花的態度,坐著公園的旅遊大巴,徑自走到最後一站,去河邊遠足。聽著處女河的水響,一路逆流而上,目的地是一個叫窄穀的地方,愛冒險的可以從那裏涉激流而上----這就不在我們的日程內。這一天,這裏水大,遠足者們被告誡不要過去涉水,後果自負雲雲。
去時的車上遇見了幾位來自弗吉尼亞的登山的青年,他們本來要去窄穀跋涉,隻得臨時修改計劃。
一個精致小臉的女孩,聽到我提到窄穀,立刻引為知己,轉頭來,用婉轉的南方腔,混合著美國本科女生典型的嬌俏的唱歌一樣的調子說,我們也要去河邊呀,去窄穀呀,今天太危險呀,不過我們的領頭羊熟悉其它妙去處啦···來來來,讓他來給你們說說罷。--於是,拖過頭羊,隆重介紹小群體裏的大英雄。
“三簾瀑布罷。一定要走到最後的一個,最險,可是最有意思。你不會後悔的。”小夥子酷酷地說,臉上沒有笑容,但是揮動的手勢流露了內心的熱切。
我微笑地聽好了,看著我們拖著的黃口小兒,直覺他們的單純與熱心,盡管那推薦是對牛彈琴的。把信息珍藏了。來日再說了。
(三)
現在我坐在家裏的舒適的沙發上,翻看一本介紹緬因遠足的書。書裏說,遠足的美妙,在於行動的過程。
誠然如是。
無限風光在險峰。那險峰的壯闊景色,固然令人神往,但想像與我們站在盤山路的眺望點獲得的猶他州、那或可以望進亞裏桑那的大畫卷,大約是差不太多的吧。
險峰的美,在於征服險的過程,在於美的得之不易;在於沿途的點滴人跡罕至處的發現。這樣的愉快我們享受不到,卻因而得以好整以遐,了解一點人文的故事。
19世紀中葉,來自鹽湖方向的摩門教徒門開始南下雪鬆城一帶,探索處女河流域的土地。
1863年,以撒克·貝胡寧攜家人來到錫安峽穀,成為土著人外定居錫安峽穀的第一人。肥沃的河穀,充沛的水源,靜穆的山川,成了貝胡寧心中聖經裏的以色列人的那個寧靜的憩息之所。錫安之名由此而來。
數年後,有兩個歐洲白人家庭遷來與貝胡寧家比鄰,他們牧耕,一如八千年前來在這片土地生活的土著,安納撒茲人,派尤特人···
而千年來,處女河的滔滔流水,夾著塵沙山石,推著落木枯枝,轟轟奔騰而下,日日夜夜,奔流不息,定義著峽穀的風貌。
山川莊嚴,歲月靜好,是早期的錫安。
如今,錫安遊人如織,雖若天涯,但車馬喧鬧,人聲鼎沸,盛時一天可有五千輛車前來。1999年,一條旅遊通道修好,有意於遊錫安峽穀者,隻有安步當車,或乘坐公園的免費旅遊大巴,也算是禮拜山川的同時,對保持自然原貌的一點努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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