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少年也知愁滋味
爸爸用手去擦佳珊的眼淚，可怎麽也擦不幹，就把佳珊抱在懷裏，任由她的淚水蹭在自己的衣服上，“佳珊不哭，還有爸爸。。。。。。”劉阿姨把身子背過去，不忍再看。
有個穿藍大褂的人又打開了一道門，裏麵是個很大的房間，爸爸抱著佳珊走了進去。房間裏有好多很大的鐵櫃子，一排又一排， 鐵櫃子上有很多抽屜，那個人又打開了第一排的一個抽屜，佳珊又看見了媽媽。
媽媽好象是睡著了：閉著眼睛，長睫毛不再動，不再皺眉頭，也不再喘粗氣，臉上的表情很安詳，比在家裏睡得踏實多了。嘴唇不再蒼白，變得黑紫黑紫的，臉色也比平時黑了一些。看來媽媽從此沒病了，媽媽的病好了。
佳珊使勁要掙脫爸爸，她要媽媽睜開眼，要媽媽跟她回家，她不要她躺在這裏，她想大聲喊她起來，可她出不了聲，她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看不清媽媽了。
“快把佳珊抱開，死人生上不幹淨，別把孩子迷壞了。”
“我的媽媽沒有死！”佳珊想大喊。“媽媽不能扔下我和弟弟！媽媽帶佳珊回家！”
有個叔叔接過佳珊，抱著她往外走，到了門口，佳珊雙手死死地抓著門。又過來個叔叔才把她的手扒開，”這麽個小人兒這麽大勁兒。”
佳珊家開始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佳珊隱約感覺到奶奶，姥姥，叔叔嬸嬸們，還有舅舅妗子們，大姨和姨父，遠方親戚們，還有爸爸媽媽單位的同事朋友們。。。。。。來了好多好多，二胖還來看她好幾次，但她都當是在做夢了。
她最後看到的是一個深棕色的精致小盒子，精雕細刻著很多花，媽媽含笑的一張照片放在中間，那是媽媽很年輕時的一張，應該還沒有佳珊。媽媽喜歡所有美好的東西，媽媽一定喜歡這個小盒子。
她知道媽媽就在裏麵，媽媽就變成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小盒子，她一把從爸爸手上奪下來，跑進自己房間，把門鎖上，抱著媽媽躺在床上，她覺得心裏很踏實，還有點兒愉悅，媽媽就這樣和她在一起了。
爸爸當時沒有防備被佳珊搶走了骨灰盒，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佳珊已經把門鎖上了。任憑爸爸他們在外麵怎麽敲門，大喊。她都聽不見了，她睡著了，這一覺就是好幾天。
等她再醒來，看見奶奶坐在麵前，她很快就清醒過來，但是覺得渾身無力，好像意識和身體完全分開了。
奶奶在佳珊家待了幾天了，就這麽沒日沒夜地守著她。老太太看見佳珊完全醒了，高興地說，“我的乖孫女燒終於退了。”佳珊記起好像是有醫務室的大夫來過，她還被灌水灌藥。可她現在一點兒力氣也沒有，看著奶奶沒說話。
“我乖閨女瘦成這樣，”奶奶疼愛地撫著她的頭，“想吃點兒什麽？”
佳珊搖搖頭。
“那怎麽行，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奶奶給煮了小米粥，還有西紅柿雞蛋麵，想吃什麽？奶奶給盛去。”佳珊還是沒說話。
奶奶又摸著她的小臉兒，佳珊的臉變成了瓜子臉，眼睛也變大了，“我可就這麽一個孫女。乖孫女，你可疼死奶奶了。好幾天沒吃了，還不能多吃，胃會受不了，奶奶先給喂點兒小米兒粥，加點兒白糖。”
看佳珊沒再搖頭，奶奶起身去盛粥，佳珊好象想起了什麽，往懷裏看了看，懷裏空空，然後她看到了右胳膊上的黑孝。
“奶奶，佳珊醒了嗎？”
“小胖來了，”佳珊聽見奶奶在門口招呼，“來得正好，佳珊剛醒，”奶奶的話音還沒落，小胖已經進進來，“佳珊，小胖已經來過幾次了。”
小胖很高興地看著佳珊，這幾天他都心神不定，總是怕再也見不到佳珊了。剛剛還聽見高大媽他們幾個居委會的老太太在樓前花園裏聊天兒，說閻王爺特別忙，人死了還得排隊登記造冊，有的新鬼在沒被閻王爺招走之前，趁機會把世上自個兒喜歡的東西帶走，小胖想：佳珊媽媽就是新鬼，她最喜歡佳珊，她會不會把佳珊也帶走？這麽想著，他就心急如焚地又到佳珊家來了。
小胖憨厚，平時他的好東西隻要佳珊想要的，就都歸佳珊。剛開始他也抗爭過，還會偷偷藏起來，但佳珊威逼利誘，總會想各種辦法弄到手，雖然常常是到手就又扔了。小胖發現一切反抗都是白費，也就聽任佳珊了。
小胖看見佳珊醒了，高興地恨不得把整個世界都給佳珊，他的髒手從兜兒裏翻出幾樣東西：一個七彩的玻璃球，還有幾個稀有的煙盒和兩三塊兒小石頭，“這是我這幾天贏的！都給你！”
若是平時，佳珊會高興地跳起來，但這時她隻搖了搖頭，小胖把東西又放回兜兒裏，臉色也黯淡下來，想了想，眼睛又一亮，“院兒裏的丁香花開了，我給你摘去。”他們說的院兒是工作區，有保安把門，他要進去就得翻牆。
佳珊又搖了搖頭，小胖狠了狠心，“我把我那塊兒輕磚給你搬來。”輕磚拿回來後佳珊家就出事了，她還沒機會看到，反正早晚也是她的，不如現在就給她。
佳珊還是搖了搖頭，小胖低下頭，坐了一會兒，“那我走了。”
“小胖怎麽走啊？要不要吃點兒麵條兒，小米兒粥？”奶奶端著碗進來。
“不要了，奶奶。”
奶奶舀起一勺，吹了吹，“應該不燙了，做好一會兒了。奶奶每天都給我乖孫女做好準備著，就想這兩天該醒了。”
佳珊不想吃，可看著奶奶期待的眼神兒，勉強吃了兩口，又搖搖頭。
奶奶看看碗裏，歎了口氣，“成，那就一會兒再吃，好歹吃了兩口。”
奶奶轉身出去，進廚房收拾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