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她的生日
說到我的學校,其實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功課不多,考試不難,輕而易舉我就能拿個優秀少先隊員的獎勵。看著我的相片高高地跟全校幾十個同學一起貼上了光榮榜,我挺得意的,心裏暗想著隻可惜我媽不能到學校來,如果她親眼看到了我這個全校幾百名學生的榜樣,她一定就不會總在我身後盯梢似地盯著我了。
可是,有一天我那張唯一在照相館照的黑白相片沒貼上多久,就在風吹日曬下給退了色。真是的,學校裏怎麽連個玻璃框的壁報欄都沒有呢?最起碼也要弄張透明塑料皮給擋上呀。
看到水房門口沒人了,我離開光榮榜,抱著一個自來水龍頭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突然有人在我背後悄悄地說話,是同班的李錦梅:“今天是陳新新生日,咱們誰都別跟她說話。”在我還沒聽明白時,她又神秘兮兮地說:“她跟馬軍是一對兒。” “馬軍?我們大院兒整天舞刀弄榜的馬軍?” 開什麽玩笑。“不信你瞧著。” 李錦梅跟陳新新都是一個工廠家屬大院的,我猜要在她過生日的這天故意惹她生氣,都是武誌紅的主意。武誌紅是我們的班長,她爸爸是車間主任,她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她們家屬宿舍大院的孩子頭。
這是她們大院兒孩子之間的不合,為什麽把我也摻合進去?看到我不情願的樣子,她接著說:“你別不聽武誌紅的,我們院兒的都聽她的,要不明兒選中隊委員,她們都不會舉手。”就因為我沒有跟她一起欺負她不喜歡的同學,她就鼓動大家不選我,這是什麽道理,這是孩子之間該玩兒的遊戲嗎?當時我無法理解,曆史的動蕩,政治風暴留給我們這些孩子單純心裏的是什麽樣的糟粕,隻是有些憤憤不平。在這些跟我年紀相仿的孩子麵前,我突然覺得很陌生。
那天下午,離上課還有二十五分鍾,我躲著腳焦急地等在那個水泥磚砌成的破舊乒乓台子旁邊,陳新新剛好也排在我身後。“還倆球,快點兒,你快點兒。” 我實在等得不耐煩了,終於等到我拿著拍子快步走過去的時候,陳新新也正好到了對麵,今天是她的生日,可班裏沒有一個女生跟她說話,看到我她失望無助的 眼神裏終於閃出了一絲欣喜。就在我準備發球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幾個男生,一把把她推到了一邊,“靠邊兒,靠邊兒,該我們了。”她被推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正好撞在了剛剛走來得馬軍身上。“嗷。”人群裏傳出了一陣不懷好意的嬉笑和起哄聲,陳新新紅著臉,眼睛裏浸著淚水。而馬軍卻愣在那裏奇怪地看著起哄的學生,原來他對武誌紅她們說他和陳新新是一對兒的壞話一無所知 。上課的鈴聲響了,學生們一哄而散,我跟馬軍一邊往教室走一邊告訴了他剛才發生的事。走到我們班門口,他看著裏麵說了句:“等著瞧。”轉身進了對麵的教室。這時我才知道,原來剛才跟我們搗亂的男生,是武誌紅叫去的。
就在最後一節課下課後,老師前腳剛走出去,馬軍後腳就把門踹開了,隻見他怒氣衝衝地走到剛才取笑他和陳新新的那個小子跟前,一把把他剛剛帶上的帽子給拽下來,緊接著抓著他的脖領子,一下子就把他推到了牆角。班上同學都嚇傻了,武誌紅幾個人也不敢吱聲,“小子,以後再敢胡說,別怪我不客氣。”說罷轉身出去了,教室裏足足寂靜了半分鍾,突然爆發出一陣嬉笑:“現了吧?現大眼了。”
在放學的路上,我故意等著馬軍班上的路隊,假裝遇到他,跟他邊走邊聊:“你真厲害,把我們班那幾個壞小子給嚇得那樣。”“小意思。”小意思,馬軍今天的舉動在我眼裏簡直就是英雄出世,每日聽著我媽在旁邊叮囑不斷,“小心點兒,別亂跑,放學就回家,別讓小流氓給欺負了。”可到底什麽是小流氓,到底他們能怎麽把我欺負了,我也說不上。反正從那時起,我對放學路上,身邊能夠有這麽一個挺天立地路見不平的男生,第一次有了一種崇拜感。盡管那個男生隻比我大幾個月,我這個從前在大院裏跑前跑後的假小子樣的女生心裏,第一次有了一種被保護的渴望。我曾不止一次想,要是馬軍在我旁邊越過三八線,我一定不會一巴掌打到他的鼻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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