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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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色的框架，閣樓上的窗子。翠子喜歡扒在窗台上，凝視著窗戶外麵的景色，天馬行空地做著青春的夢幻。對麵也是一排彩色的房子，粉藍，粉綠，粉紅，粉白，帶著舊金山的地方色彩。房子的後麵露出蔚藍的天空，翠子常常想房子的後麵是什麽？房子的後麵是不是又一排房子？還是一片全新的天空？

翠子在唐人街長大，在粉紅的窗子後麵出落成秀麗的少女。翠子沒有上大學，跟著父母一起在餐館打工。翠子的父母一直在西鶴樓打工，父親在廚房當下手，母親在前台招呼客人。餐館的老板挺照顧他們，翠子中學畢業後也在西鶴樓工作。每天記菜單端盤子，一整天下來挺累的，回家之後，閣樓的窗戶外隻留下漆黑的夜色。凝視著對麵房子模模糊糊的輪廓，翠子常常想房子的後麵是什麽？房子的後麵是不是一片全新的天空？如果她也去上大學，象鄰家的小妹那樣，她窗子外麵的天空該是蔚藍色的吧。

翠子凝視著漆黑的窗外，一年又一年。窗外突然出現了美麗的光環，一位騎著白馬的王子，身披金色的光芒，闖進了翠子的小閣樓，帶著她一起去看房子後麵的世界。那位白馬王子就是老板的兒子，翠子就這麽嫁給了西鶴樓的小老板。

翠子的父母非常滿意，女兒終於找到了好歸宿。老兩口子退休享福了，翠子有了一個嶄新的窗戶，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戶。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的上空是蔚藍的天空，純淨得沒有一絲雲彩。翠子不用再去工作，雖然不能象鄰家的小妹那樣上大學，她擁有了很多時間讀小說。望著窗外微波蕩漾的大海，翠子常常想大海為什麽總是這麽神秘莫測？海上隨風搖曳的白帆，就是滿載愛情的搖籃嗎？

老公一直待翠子很好，自從生了一對兒女之後，對她更是體貼有加。可是翠子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麽，每年的情人節，老公會送她一個戒子，而翠子更渴望得到一束紅玫瑰。老公說，玫瑰沒幾天就謝了，不如黃金鑽石保值，中餐館的小老板缺了那麽一點浪漫。

後來老公的爸爸退休了，老公升格成了西鶴樓的大老板。他在餐館裏的時間長了，等他回家之後，落地窗外隻留下漆黑的夜色。翠子總是熬一碗小米粥，看著他舒舒服服地喝下去，然後看著老公上床倒頭大睡。翠子坐在落地窗邊上，望著海上影約的燈光，她常常想老公為什麽不在餐館吃飽了回家呢？

翠子有時去餐館看老公，他總是很忙，沒有時間搭理她，還是賬房先生體貼，陪著她說話聊聊天。說來還真好笑，西鶴樓的典故，飯店的曆史，都是賬房先生介紹給她聽的呢。從賬房先生那兒，她知道老公的父母從台山來，在舊金山華埠開了夫妻老婆店。因為他們會弄生猛海鮮，做出來的菜吃口生嫩，肥酥而不膩，結果打敗了對門中等鋪麵的西鶴樓。老兩口一不做，二不休，就將西鶴樓盤了過來，漸漸發展成遠近聞名的大酒樓。到底是跟著老店主打天下的人，當年在西鶴樓打工時從來沒有聽過這些故事，也許老公這個少店主也不知道呢。

多少年了，兒女長大了，去遙遠的地方上大學去了。老公的生意越做越紅火，他呆在西鶴樓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翠子常常等他等到夜深沉。在等待老公回家的時候，翠子總是凝視著窗戶外麵的景色，從滿天橘紅色的彩霞，一直到紅日漸漸回歸海底。翠子常常想紅日最後去了哪裏？去跟它的情人一起相聚嗎？太陽的光輝這麽強烈，太陽情人的天空一定金光萬道。

又過了很多年，老公走了，太操勞了吧，五十八歲就走了。老公把一切都留給了翠子，翠子就把一切交給西鶴樓的賬房管理。賬房每天向翠子匯報工作，他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束紅玫瑰。翠子暈了，讓賬房搬進來與她一起住。賬房是一個很會體貼的人，常常拉著翠子的手，與她一起坐在落地窗邊的前麵，一起觀看碧綠的充滿奧秘的大海。賬房吻她，從她黑色的發絲，一隻吻到她的頸項，然後解開她的衣衫，從高山到峽穀，吻遍了她雪白而又鬆弛的肌膚。翠子常常會閉上眼睛想，賬房與老公如此不同，賬房的手指這般輕柔，在她的身上打開了一扇窗，女人的身子裏麵是什麽？是不是一片全新的天空？

翠子覺得沒有遺憾了，一直到那麽一天，銀行來將房子收走了。翠子百思不得其解，房子不是老公用現金買的嗎？賬房怎麽可以將它抵押了呢？賬房失蹤了，房子沒有了，西鶴樓也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剩下的隻有一包戒子，老公每年情人節送的戒子，一共三十三顆。老公不愧是個生意人，玫瑰沒幾天就謝了，隻有黃金鑽石才是保值的。

翠子沒有告述孩子們賬房搬來住，更沒有告述他們賬房失蹤了。翠子隻是說不習慣海邊的大房子，還是喜歡小時候住慣的老式房子。翠子狠狠心賣掉了十五顆戒子，在唐人街上買了一棟小房子。她特意挑了一所帶有閣樓窗戶的房子，然後將剩下的十八顆戒子做成一束花，放在粉紅色的窗台上麵。翠子喜歡扒在窗台上，凝視著窗子外麵的景色。對麵也是一排彩色的房子，粉藍，粉綠，粉紅，粉白，房子的後麵露出蔚藍色的天空。

一年又一年，翠子天馬行空地做著黃昏的夢幻。窗外不是蔚藍的天空，也不是漆黑的夜色，窗外是滿天橘紅色的彩霞，老公騎著大白馬，身披金色的光芒，向著翠子緩緩馳來。翠子伸手抓住了老公，也騎上了大白馬，老公在背後緊緊地摟著她。

一對情侶，騎著大白馬，在橘紅色的彩雲間遨遊。從漫無邊際的天空，到神秘莫測的大海，從天上，到人間。窗台上的戒子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閃亮著金光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