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我心底的風景
每一個月朗星稀的夏夜,當我打開陽台的窗戶,總能看到這樣一幅畫麵:兩位老人,並肩坐在樓下小花壇後的木椅上,老太太的淺色上衣和老爺爺的銀白頭發再暖暖的橘色路燈下閃著歲月的光,這是月光下的一道風景,也是留在我心底的一道風景,他們就是我的姥姥和姥爺,我與他們相處十幾年了,知道近些日子才真正了解了他們,他們的生活就像一道道風景線,時間一久就習以為常埋於心底,而正是這一道道留在我心底的風景,讓我對愛情有了一種新的定義。
我的姥姥和姥爺
姥爺是一個有點木訥的人,搞了一輩子理論研究,平日眉頭緊鎖,一見到孫子孫女才眉開眼笑。姥爺老了,說話要說幾遍才能說明白,兒女的名字也時常叫串,實在看不出年輕時的精明能幹。卻也始終不“忘本”,整天對著電腦“啪啪啪”地論述這個理論那個思想,姥姥則是一位傳統女性,雖然同姥爺一樣是北大曆史係畢業,卻一點曆史學家的範兒也沒有,不搞理論好多年的姥姥早已融入了退休生活中,平日散步、買菜、做飯、洗碗忙的不亦樂乎,但也算活得逍遙自在。性格如此迥異的老兩口,竟能在一起這麽多年著實讓我有點小小的驚訝,其實,也正是這極與極之間的碰撞,才磨出了常年的默契,感情的火花。
陽台上的風景
姥姥和姥爺都有各自的愛好,姥姥愛國畫,老爺好書法,所以每一天,陽台上都會輪流出現這幾道風景:上午,姥姥坐在陽台上畫國畫,一個上午下來,一幅牡丹或臘梅就基本成型了,姥姥把畫掛在牆上,把姥爺從理論中拉起來,等著他看過畫後長篇大論的批評或蜻蜓點水的表揚,姥姥六十歲退休,在老年大學學了三年國畫,裝裱出來的第一張畫就是為姥爺六十五歲大壽所畫,此後便是一年一張,形成慣例,而在姥姥的畫上,總會有姥爺的題字,而在姥爺的題字邊,必然也少不了姥姥的畫,畫邊字,字旁畫,又形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到了下午,姥爺就站在陽台上用顫抖的手寫字,近一年來,姥爺都在寫《愛蓮說》,因為我姥姥原來的名字叫愛蓮,今年她正好七十歲,姥爺就想把這篇《愛蓮說》寫下來作為姥姥的七十大壽賀禮。今年春節,字被裝裱出來了,全家人都很滿意,並驚羨於姥爺純熟的筆法,可姥爺手握毛筆幾十年,唯一裝裱出來的作品就是這篇寫了百遍的《愛蓮說》,這也許也是姥姥這一生中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吧。
聊這一輩子
到了晚上,姥姥姥爺就準時出去散步,然後坐在小花壇後的木椅上聊天,一聊就是幾個小時,沒有事先想過要聊什麽,卻能一下子找到話題,這不是多年的默契是什麽呢?沒有其他聽眾,隻有月亮掛在枝頭,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說了什麽,隻是每一次打開陽台的窗戶,都能看到兩個人並肩而坐,如此祥和如此溫馨,我想,他們聊得,是這一輩子吧。
核桃般的愛情
有的愛情像蘋果,開始時光鮮亮麗,到後來就會漸漸從裏到外腐爛壞掉,有的愛情像核桃,外麵是又醜又硬的殼,裏麵卻包裹著白皙的,長久新鮮的果實,姥姥和姥爺之間的愛更像後者,雖然常常小吵小鬧,偶爾大吵一架,但從來沒有什麽能讓他們徹底分開,就想姥姥每天中午把飯菜端出來時喊:“老頭子,吃飯了,不要看電腦了!”等飯菜涼了又是一句:“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你自己一個人吃吧!”第二天有必然是以一句“老頭吃飯了!”開頭,以一句“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結尾,天天如此,姥姥端著碗筷衝著書房大喊的樣子竟也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現在,他們又在計劃著去美國看孫子孫女的事了,而我,也要結束在姥姥姥爺家為期兩年的長住生活了,然而,他們在生活中形成的那一道道風景,已然埋入我的心底,久久不忘,因為這一道道風景讓我對愛情有了一種新的定義,姥姥姥爺之間的愛,絕無偶像劇中的纏纏綿綿卿卿我我,取而代之的是從生活中滲透出來的那種關心和默契。就像那陳年的核桃,外表老舊,裏麵則是光亮如新,美味如初,細細品味,則是苦中帶香,香中有澀,苦的是幾十年來風風雨雨的無影記憶,香的則是相守一輩子的無言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