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敏與劉禮靖相擁一起,她的熱情與情欲都能隨意地釋放,有著強烈的衝動和需要。倘若生活是一堆柴,她是一塊火石,劉禮靖是另一塊火石,兩塊火石的猛烈碰擊,這樣,生活的篝火便燃燒了起來!她明白,當張雲長將她當成物品交換時,她的心靈便完全交給了這個男人!這難忘的一夜風流之後,劉禮靖就撇不下戴敏了……有些夜晚,他和戴敏在樹林裏悄悄地約會,兩人在來福冷眼的看守下,盡情地狂歡作樂,暗中勾扯了好些日子。
此後,時局開始風雲突變,兵匪被人民解放軍四處圍追堵截,也不得不化整為零。劉禮靖在戴敏的指點下,躲進附近一個名叫巨蛇洞的溶洞裏去。這裏居高臨下,在雨季的日子裏,溪流從蒿草叢生的洞邊流過,瀑布般地瀉入河裏……這裏是蟒蛇的家園,附近的土家人輕易不敢隨便進入這個溶洞裏去。解放軍和民兵進入這個洞中找過土匪,可他和來福就躲在水簾後麵,怎樣也找不著他和它!
劉禮靖與戴敏暗地裏勾扯不到兩個月,寨子裏就發生了翻天複地的變化。最大的突變就是張雲長被農民活活打死了,戴敏成了地主婆,帶著她的兩個崽被農民們攆出了家門。
劉禮靖知道戴敏的處境後,心急如焚想見到她。但他知道,他與戴敏的行為隻要稍有閃失,戴敏便必死無疑!他知道戴敏像所有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女人那樣,需要有男人護著,也需要男人安慰和鼓勵著……終於有一天,劉禮靖想起了來福!
這條碩大雄壯的純東洋狼狗,在張雲長死的那天,竟然神奇地找到了劉禮靖!這個比鬼還精的狼狗曉得它也被民兵追殺,不能回家了,也不能在寨子裏出現了。來福遠遠地不即不離地望著他,它伸著長長的粉紅舌頭,似乎也在想:這個與女主人鬼混的男人,女主人十分地喜歡他,我來福被人追殺得無家可歸,是不是也可以跟著他?
劉禮靖向它喊:“來福,過來。”
來福呲牙咧嘴地對他報以一聲咆哮。仿佛說:“不!”
劉禮靖又說“過來,我一個人孤獨死了,讓我們結為朋友吧。這裏有你喜歡的臘肉。這肉上的臘肉骨頭,越啃越有滋味。你要啃,就過來。”
來福不再咆哮,對他伸了伸脖子,好像說:“你丟過來。”
劉禮靖看懂了它的意思,就將那塊臘肉丟了過去。
來福極有風度地上前吃了那塊臘肉,還津津有味地啃了臘肉骨頭後,這才朝他搖了搖尾巴,張口打了個嗬欠,似乎在說:“你比我的主人好些,他隻扔給我骨頭,從不給我吃整塊的臘肉吃。”
來福無疑看到了張雲長被農民活活打死的場麵,它對外人怕著呢,它的皮毛不停地顫抖著……劉禮靖隔著一段距離對它道:“往後,我們在一起相依為命。”
來福隨即“汪”的一聲答允了。
親眼目睹男主人被農民活話打死的來福,為男主人的死不禁哀號了好幾個夜晚,還流了好多的狗淚水。看到肮髒而又胡茬滿麵的劉禮靖,來福也明白自己是落荒而逃的狗,而他便是落荒而逃的人了!現在相同的命運,使它與他緊緊依靠在一起了。但是,遺憾的是,他不太了解它,它也不大懂得他;他與它若即若離,沒有什麽共同點能使他與它的情感得到合理的補充。
其實,來福也有來福的命運!
——當來福在陽光下學啃骨頭的時候,大日本帝國投降了。當時,誰知道人是咋想的……主人用戰刀剖開了自已的肚子,血流滿地肝腸滑出……來福的媽媽蹲在主人的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主人。來福餓了,要去舔主人的血,媽媽怒視它,低沉地對它咧了咧牙。這時候的媽媽是最可怕的,來福嚇得逃得遠遠地,隻得去找些螞蚱、青蛙吃。這樣一天、兩天……它記不清究竟過了多少天了,它也學到了些生存知識時,日本主子鮮紅的血變黑了,肉也臭了爛了變綠了,滿身的蒼蠅蛆蛹螞蟻,臭氣熏天,媽媽還是一動不動地守護著它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 山裏來了中國軍人,他們提著槍向媽媽和主人的屍體走去……媽媽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發出它低沉的警告聲……中國軍人不聽它的警告,依然向屍體走去,此時,媽媽狂吠一聲撲了上去,許多的子彈將空中的媽媽掀翻,媽媽重重地摔跌在地上。它四腳朝天地抓了抓,腿伸得又硬又直,沒有一點留戀,甚至連來福也不看一眼就這樣死去了。
倘若說人的世界充滿蒼涼,而狗的世界,就不蒼涼麽?
死了媽媽的來福好生傷心,它在草叢中嗚嗚地哭了起來……有個軍人向它走來的時候,它沒有學媽媽勇敢地樸上去,相反,它搖了搖尾巴——它和大日本帝國一起“投降”了!
幼小的來福被楊永春抱起時,渾身還在不停的顫抖。楊永春將它遞給騎在東洋馬上的張雲軒,張雲軒拍了拍它的頭,將它放在馬背上……此後,它被人輾轉著送到了張家大院。
習慣了軍旅生活的來福,從此失去了廣闊的天地。它不習慣生活在張家大院這樣狹窄的天地裏,於是整天汪汪地叫個不停。這家的女主人那時剛生張炎不久,不喜歡狗成天吵鬧,更不喜歡它這種野性十足的狼狗。於是,就叫人把它送給了張雲長。
——這樣,今天的來福,這才有了今天的命運!
劉禮靖在毫無辦法與戴敏聯絡的時候,他想起了來福。他己經決定外逃了,形勢逼迫他必須離開這裏!他希望戴敏能與他一起逃走;更重要的是,戴敏聽了他的勸告,事先把她出嫁時得的彩禮,賣身錢、一塊也舍不得花的五百塊銀洋,都交給了他。他不能連一句道別話不對戴敏說就走,即便真要扔下她外逃,他也要將那五百塊大洋親手交還給她!
劉禮靖在來福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終於有一天,忠誠的來福把戴敏帶到了他的身邊,用她給他的頭蓋,她出嫁時的頭蓋,上麵繡著刺藜花的頭蓋,把她又帶進了他的生活!
那晚,戴敏跟著來福剛鑽進樹林,黑咕隆咚的,被一個全身濕透的男人,一下子緊緊摟住,急切的嘴唇不待她喘過氣來,便熱烈地狂吻著她……在滿是針葉鬆稀鬆的鬆軟地上,他與她軟軟地倒下。現在,什麽也不用去想,什麽也不用去說,靈與肉的交融,使兩個失魂落魄的人得到了無言的融合與溝通。忠實的來福匍匐在他與她的麵前,一起享受這得之不易的見麵。
劉禮靖勸戴敏與他一起逃走,說很多弟兄都逃了,說隻有這唯一的機會了……戴敏想到還有兩個崽,於是搖了搖頭。
劉禮靖沉默了好一陣,說道:“那……我也就不走了,咱倆要死也一道死!”
那陣,戴敏心如刀絞。想不到自己是三十出頭的女人了,居然還會有男人要為她而死!
盡管她沒多少見識,但布依女人也是講情講義的人啊,她淚水盈眶,她不能害他……她咬著他,痛得他失聲叫喚起來,她推開他:“你走!走得遠遠的,叫我今生今世再莫看見你!”
劉禮靖搖著她道:“沒有你,我死也不走。我曉得你丟不開你的兩個崽,我帶他們一起……”
戴敏為此感動得倒抽一口氣,緊緊地抱著劉禮靖……隨後的幾個夜晚,戴敏與劉禮靖商量帶著張忠張勇一起出走的計劃,可是,怎樣才能順利地出逃呢?
錢,他和她都不缺。但是,戴敏委托他保管的那包大洋,他就藏匿在村口的大楊梅樹下,那裏,現在變成了民兵的哨卡了。民兵在村口的樹下搭了個棚,不分晝夜地盤查所有值得懷疑的行路人。
這天,戴敏假裝挖野菜去過那裏,老遠還看見民兵在盤問趙家女人。趁他們不注意她時,她繞到樹後,看見三塊石頭一動不動的仍在原處,這才鬆了口氣。她摘了些剪刀菜、野芹菜,壯著膽子走近趙家女人。
趙家女人見戴敏一臉蠟黃,焦瘦的不得了。她慫恿她:“張媽媽,人要看開些,橫豎一個‘死’字,往絕處想人就放開了。這種年月還顧哪樣臉麵?見了親戚,扯頭巾下來蓋住臉就行了。看哪,你那死鬼才去兩個月功夫,白白淨淨、窈窈窕窕的你,現在都不成人樣了。人呢,好也是活,歹也是活,到城頭要飯去,飯館剩下的油湯油水,比在這裏苦掙苦磨強得多。”
突然間,戴敏想到一個最好的主意——討飯!隻有以討飯回鄉為由,從貴陽討到廣西,或者討到雲南邊境,他們外逃的打算才不會引人注意!更何況,剛剛清除兵匪為患的貴陽城,無數的乞丐湧入城內,社會治安混亂得很……想到這裏,戴敏對趙家女人點了點頭,感謝她對她的指點。
戴敏焦急地等了兩個夜晚。也是半夜,來福又將她帶進了山林。她將她的主意對劉禮靖說了。劉禮靖突然抱著她又親又響,說道:“你這女人嗬,簡直就是人精!”
戴敏蕩漾著滿足的笑,歎氣道:“隻可惜沒法拿到那些銀洋了。”
劉禮靖輕鬆一笑:“錢我有的是。隻是……那銀洋是你的賣身錢……我現就去取來,把它一個不少的交給你。”
戴敏摟緊他:“算了,那些民兵精得很。你那裏有錢……就算了吧。”
誰曉得劉禮靖說幹就非要幹,他站起身來:“他精?老子還是專殺人的人哩!你好生等著,我一哈哈就回來。”
戴敏聽到殺人,管你共產黨殺國民黨,還是國民黨殺共產黨,她都會心驚肉跳。她急忙拉住他:“你別燒香摸屁股——搞慣了手腳!不要再做傷天害理的事了,別再殺人了!”
劉禮靖知道戴敏心善,忙說:“這隻是笑話,在這裏殺人,共產黨不來驚擾你才怪!貓兒也有睡著的時候,放心,這陣讓來福陪你,我去去就來。”
戴敏在這片已經熟悉的山林裏等嗬等,每過一分一秒都那樣的漫長。慢慢地,她感到異常的心慌意亂,她似乎從嗚嗚的山風中感覺到不祥的預兆。她注意到來福將身子拉直,兩耳豎立著、傾聽著、分辨著,它似乎從風中聽到了劉禮靖危難時的呼喚。它嗚咽一聲,撒腿向山下衝去……
戴敏曉得大勢不妙,她追著迅速奔跑的來福,大喊道:“來福,回來!你活得不耐煩了?你這挨刀的,快回來!”
來福義無反顧地向村中跑去。它跑得實在太快,像射出的箭一般地轉眼消失了。戴敏緊捂著自己的心口,感覺得心像針刺般的疼痛。此時,她聽見了清脆的槍聲……
槍聲驚動了四村八寨的民兵,轉眼間報警的鑼聲在四山中響徹不絕。戴敏在跑回窩棚的路上,她看見村裏的民兵亮著火把朝後山追去。戴敏更是害怕,她祈禱道:王母娘娘嗬王母娘娘,後山可是條絕路嗬,請給劉大哥引條生路吧!“
那撕人心碎的槍聲和叫喊聲由近而遠……他完了,肯定完了,他一人哪能逃得過那麽多的民兵呢?戴敏的心痛得喘不過氣來,當她跑回窩棚時,突然兩眼發黑,一下子栽倒在地……戴敏從噩夢中醒過來時,發現來福血淋淋的狗頭……她聽張忠說來福的新主人被打死了,掉在鬼頭崖的深淵去了!從那天以後,她認為她最深信的劉禮靖,也永遠地離開了她。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