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正甫與張雲軒的武裝起義談判,其實是在中共地下黨員
那時的張雲軒剛被提為中將,明知蔣家王朝大勢已去,他早與唐維綺商量好了外逃的時間和會合的地點。
唐維綺是個善良虔誠的基督教徒,哪裏有暴力和流血她都會反對。她聽
唐維綺不走,張炎當然也不走。這兩個親人都不走,張雲軒還想到哪裏去?張雲軒是個民族主義者,
“起義協議”在宋老先生的證明下簽署後,鄢正甫向張雲軒伸出他那幹瘦的粗糙的手來,說道:“張雲軒同誌,你為貴州的和平解放,立了第一功!”
國民黨部隊在接受共產黨軍隊的整編過程中,共產黨軍隊進行了常見的“訴苦、檢舉、揭發”運動。張雲軒清楚地看到,不管是階級對階級、兵對兵,官對官的訴苦也好,麵對麵的檢舉揭發也罷,那令人啼笑皆非的“洗澡搓背”的同誌式的幫助,都無非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仇呀苦,苦呀仇的訴苦……很快就會訴到中上級軍官的頭上來的!在起義部隊的整編過程中,張雲軒和鄢正甫合住在一間普通的茅舍裏。兩人的勤務兵也睡在他們的房門口。
這間茅舍裏整日昏暗漆黑,桌上總是點著兩根蠟燭。一天,張雲軒不滿軍代表們在起義部隊裏開展“揭發、檢舉運動”,就直言不諱地向鄢正甫提出了抗議。
鄢正甫沒有同張雲軒正麵理論,而是對他說:這是共產黨人時興的政治思想工作,是傳統的工作方法。無奈之下,張雲軒憤然離開師部,回到了昏暗的茅舍內。他先是躺在床上,煩惱之極,便叫楊永春拿出油布包裏的圍棋,又拿出清代圍棋古譜裏的“血淚篇”,獨自按譜弈棋……
張雲軒弈出幾十手棋後就神思飄忽,不禁為自己和部下的命運擔心了起來。這裏的思想教育和“換腦”活動,他不習慣不說,還令他極其地厭惡,常常會禁不住地皮肉發麻,如坐針氈!本想起義後早早地回到家中過些安定的日子,都一個多月了,他給軍區首長的複員報告還沒有批示下來……他感到有股輕微的熱氣在他後麵,扭頭一看,竟是鄢正甫在他身後看棋。
鄢正甫輕鬆地笑了笑,出人意料地說道:“好精彩的對局嗬,想想,下步黑子將投到哪裏?”
張雲軒驚訝地問他:“你也會圍棋?”
鄢正甫道:“略知一二吧。”
張雲軒想考考鄢正甫的棋力,便說道:“這棋譜……我都打過幾十遍了,當然知道下步棋該放在哪裏。隻是……你認為下一步棋,白子該放在哪裏呢?”
鄢正甫繞到桌邊站定,目光炯炯地盯視棋盤,他老辣地說道:“這棋真是太考人了!這棋的三個要點都大得要命。不知這時是要勢呢還是要地盤!要勢吧,黑棋可以順勢占地,此要點的利益便丟了。要地盤吧……算了,不如你我抓緊時間殺它一盤吧!”
張雲軒猛地一驚,看著這個一點不打眼的共產黨“軍代表”!這個共產黨的大幹部,還真像個老土:他穿著與普通戰士一般的軍服;腳上穿著一雙青布白底布鞋;上衣口袋裏插著一支鋼筆;襯衣領口上透出一圈黑亮的汗垢,身上也散發出一股酸臭味……除了他腰間佩帶的手槍外,唯一顯示他身份的,大概要算他上衣口袋裏的鋼筆了!
兩人雖同住一間屋內,張雲軒也不願意與鄢正甫深談。由於改編尚在進行,雙方的軍事人員幾乎還是聽命於自己人的指揮。現在,這個不打眼的共產黨幹部居然提出與他弈棋,張雲軒想笑,這笑被他強忍住了,這麽高雅的玩藝,他也會?他配嗎?——他決定通過奕棋,好好地將這個共產黨的土幹部捉弄一番!
於是,張雲軒朝楊大哥揶揄地喊道:“勤務兵,快給首長沏茶來!你不見……鄢部長要與我下棋嗎?”
楊永春便扭頭出去沏茶,鄢正甫已坐到桌子的對麵。張雲軒這才有意識地伸手去拿黑棋。
“還是張軍長執白棋吧。”鄢正甫客氣地抓起黑棋。接著在星位上投了子,張雲軒也穩妥地在星位上應了子。此後,鄢正甫就一招一式地進入了正規的布局……張雲軒這時才猛地清醒過來,這個他瞧不起的共產黨幹部,哪是什麽農民?他分明是個訓練有素老成持重的知識分子!
從這天之後,張雲軒和鄢正甫從奕棋轉入到擺家常;又由擺家常轉向政治評論;由政治評論轉向對共產主義、資本主義的探討……六七天下來,兩人無話不說,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可是,兩人的情歸情,義歸義,共產黨在對國民黨起義部隊的思想教育、訴苦大會、揭發檢舉、鬥爭大會……卻是照樣進行,甚至愈演愈烈!令張雲軒始料不及的是,他的結拜兄弟楊永春,也在這極短的時間裏,被共產黨人換腦了,也搞起“窩裏鬥” 來了!
平素,張雲軒和師團級的軍官們在一起整訓,也卷入了你為我洗澡,我為你搓背的檢舉!楊永春沒有啥事,便到中下級軍官的整訓場合中去了。他在那裏似乎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領略到他也是一個革命軍人的自豪!他能整天整夜地呆在這些地方,聽士兵們訴苦;看他們將一些經常欺侮士兵、克扣軍餉的軍官拉出來,推他們站在台上,開他們的鬥爭會。他異常興奮和好奇,共產黨的軍隊比起國民黨軍隊來,共產黨的官兵都一樣:他們沒有卑賤,沒有欺壓,沒有剝削……隻有同誌和階級弟兄!每當鬥爭會到達高潮時, 楊永春會壓製不住自己那高漲的情緒和士兵們一起高喊:“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可能是張雲軒與鄢正甫經常弈棋、促膝交談的緣故,加上鄢正甫沒有一點架子,和藹可親,楊永春對這個共產黨的負責幹部沒有一絲一毫的戒備心理。有一次鄢正甫拉肚子起不了床,勤務兵又整天忙於在各團隊跑消息、送材料,張雲軒便主動叫楊永春留在茅屋裏照護鄢正甫。在鄢正甫臥床不起的兩天兩夜裏,楊永春對鄢正甫什麽話都談,也不知不覺地成了知己!
一天晚上,國民黨的起義官兵們坐在通鋪上訴苦,幾個士兵訴完了苦,都博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停下來的時候,楊永春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他,他東找西找,才看到鄢正甫坐在國民黨士兵中間,惹得大夥都哄堂大笑起來。
鄢正甫說:“楊永春同誌,你有苦訴嗎?”
“我,我有哪樣苦訴?我的兄弟是代理軍長。我和他是結拜兄弟,我去訴他的苦?哈哈……”
這時,中校營長劉禮靖說:“我看,你龜兒是不敢訴的苦。”
又有人說:“老子就不相信,你他媽的活了五十多年,一點舊社會的苦都沒有?”
楊永春說:“說沒有就是沒有嘛。”
這時,營房裏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鄢正甫給大家做了個手勢,會場才安靜下來。他對楊永春說:“咋沒苦呢?還有仇哩!你好沒記性,你和你婆娘的事,不是地主欺侮窮人是啥?”
楊永春聽了鄢正甫這麽一說,就急了:“哎呀,鄢部長,我暗地講給你聽的家事,咋就抖出來了呢?”
鄢正甫:“咋不能說呢?你想想看!”
楊永春越發慌亂:“真的不能說!鄢部長,我求你高抬貴手吧!”
鄢正甫開導他:“現在是新社會,是共產黨領導的革命軍隊!過去是官家富人說了算,現在是窮人當家做了主人,窮人說了算!你放心,窮人對地主老財的反抗是不會償命的!你大膽地訴苦吧,把心裏過去不敢說的,現在讓大家來給你評評理,看看你是反抗呢……還是?”
說到這裏,下麵的人開始吵吵嚷嚷起來:“*****的楊永春,你就撇撇脫脫的說吧! 快說吧!”
大夥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的,鼓勵楊永春快些訴苦。此時,軍代表曹文書也丟了手裏的記錄本,跑來將楊永春拉到了台上坐下;有人還給楊永春端來熱茶,楊永春木呆呆地張著嘴坐在台子上,他憋了老半天,還是講不出話來……
中校營長劉禮靖在老遠喊道:“給他龜兒一塊毛巾,免得一下子鼻涕、眼淚的下來……他也好擦鼻涕!”
一個下級軍官給楊永春遞去一張草紙,逗得滿堂人又大笑不止。楊永春在台上坐不習慣,還是跳下台來。他看到鄢正甫鼓勵地對他揚揚下頦,就蹲在台下的木板邊,接過一個士兵遞來的葉子煙杆,咂了兩口,這才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轉向鄢正甫:
“鄢部長,這事是你叫我擺的。你是共產黨的頭頭,要是擺出屁漏(問題)來,你要幫我擔著點呀!”
“我擔保。”鄢正甫鄭重其事地說道。
楊永春還是不放心,又轉問粗黑矮胖、滿臉絡腮胡的曹文書說:“你也來證明,曹同誌。你是鄢部長的文書,你也要證明……這是鄢部長叫我訴的苦。”
名叫曹發德的軍代表也肯定地說道:“行,我也來證明。你放下思想包袱,好好地訴苦就是了。”
——這時,高同誌按捺不住地插話說:“其實,我們共產黨人說話是最算數的,特別是鄢部長這樣的省委領導,他能說話不算話嗎?”
楊永春望著高同誌和李同誌說:“嘿,這可是真正的。那鄢部長的話,一句頂一百句,雷都轟他不動!”
小李同誌這時急忙插嘴說:“老楊同誌——不曉得這樣稱呼你,你高興不高興?”
楊永春急忙說:“高興,高興,和派出所的稱呼同誌,同共產黨員稱呼同誌,是你們看得起我。”
小李又急忙說道:“對。可是……你們的履曆夠複雜的了,我們還是書歸正傳吧?”
楊永春喝了口蓋碗茶,得意地一揚手:“那好,我就端出我的故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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