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土匪,東洋狗》第十一章(二)---- 張宗銘

張雲軒是今天的省商會的會長,他可不能當上地主!他憑啥去爭當這樣的地主?他連田地在哪裏都搞不清楚,連一個佃農也沒見過,咋會是地主?這一點也不合符情理!

唐維綺拍了拍緊緊拉著她的張炎,明白這般年幼的他,也曉得當上地主崽不是件好事。這年月連小小的娃兒都害怕當地主,於是急忙說道: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可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時候!”她轉向戴敏,但凡張家的大事,我都不過問。我記得……老太爺謝世前,當著大家的麵,將所有的田契、地契,當著許多親友的麵送給你們了的,是有許多證人的……

當戴敏囁嚅著時,問話的同誌對唐維綺說道:這是張家的事。有些事……或許你也不太清楚。剛才我還看到張會長在院子裏,叫他來核實一下情況。此外,你的戶口申報裏,還有個叫……叫楊永春的,我們也要對他進行當麵核實,把楊永春也叫來吧。

王媽立刻去後廳去了,唐維綺感覺到兒子的小手還在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她第一次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跳得很快,像被利刃劃了一下似的疼痛……她捂著胸口,目光轉向主耶穌的受難像……一會兒,這胸痛方才平靜了下來。

張炎突然聽到他的爸爸是地主,他明白一向平靜的媽媽為什麽會慌亂。因為,當今……地主是最壞、最壞的人!他們剝削窮人欺壓農民,全都是些沒心沒肺沒肝的壞蛋!地主就必須被打倒,就必須挨農民鬥爭……爸爸若是地主,媽媽肯定是地主婆,他也就成了地主崽。嘖嘖!往後在學校裏,他不被所有的同學隨便欺侮、隨便侮辱才怪!

張炎看到眼前的張忠、張勇,他們可憐巴巴的眼睛似乎在對他說:弟弟,你千絕不能讓我們回到鄉下去,不能再讓我們去當叫化子啊,弟弟!求你了,弟弟!弟弟!

張炎想起了去年的平安夜。他看見了兩個在淒風苦雨中赤腳顫栗著、肮髒、邋遢、長滿了虱子的孩子,他們是他的叔伯兄長,是他的親人,更是他的夥伴!他明白張忠張勇的求助的眼神,此時,這個小小的心靈在想:我咋才幫得了兩個哥哥的忙呢?

 

 

楊永春與張雲軒進了大客廳。這兩個無論從知識、文化、品德、修養、愛好……都存在著巨大差異的結拜兄弟,在公開場合,張雲軒雖說論官職、社會地位、影響力都遠遠高於楊永春。但是,在張家大院裏,張雲軒和唐維綺對楊永春的尊敬,卻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張雲軒將所有的家務事都托付給楊永春掌管,要家裏的所有人像對自己親兄長一樣地尊敬他。盡管楊永春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大老粗,與這個工科博士頭銜的將軍在各方麵有著天壤之別。可是,舊中國培養起來的知識分子咋也逃不過仁、智、禮、信、義的樊籠。那種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傳統意識,是怎麽也洗滌不掉的。

楊永春在淞滬會戰時,舍生忘死地將張雲軒從死神的手中救出。就是這恩這德,張雲軒與楊永春在張老太爺的撮合下,在關老爺麵前燒香磕頭,成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結拜兄弟。在公開場合,張雲軒是楊永春的長官;在私下裏,楊永春便成了張雲軒的兄長了。在家裏,楊永春不上席,誰也別想先動筷子,他認為不妥的事誰也別想通過……

楊永春與張雲軒坐在耶穌受難像前的太師椅上,待丫頭端上蓋碗茶後,張雲軒揭開碗蓋,輕輕地吸了一口,目光方才落到派出所的兩個同誌身上。這時,丫頭提著開水來到派出所同誌麵前,要為他們加茶水,兩個青年幹部立即站了起來,表現出他們與丫環的平等的同誌關係,那問話的同誌不由分說地搶過錫壺倒水,還連聲的對丫環說:別客氣,我們自己,自己來。

待兩個派出所的幹部自己動手摻了茶水,又重新落座後,那問話的同誌掃了掃唐維綺、張雲軒、楊永春一眼,仿佛在告訴他們:我們共產黨人,從來就不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張雲軒有些尷尬地問道:二位,有什麽公事要辦,請講。

張雲軒大模大樣的神氣,說話的口氣,似乎惹惱了手持戶口登記本的同誌。他下意識地盯視張雲軒一會,方才說道:公事當然是公事。可這公事是忙不得的,得坐下來慢慢講。如果張會長忙於公務,現在脫不了身,改天,我們請張會長到派出所,去慢慢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了。

張雲軒意識到,他今天是遇到對頭了。這小家夥,年紀輕輕的,學生頭,細細瘦瘦的臉,細瘦的身材,顯得有些文弱。可是,說起話來卻很有分寸,明眼人一看,便明白他是個剛分配到地方工作的知識青年。聽他的口音,像是貴州黔東南方向的人。這樣一個剛投身革命工作的青年人,滿腦子裝的都是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打倒地主階級、剝削階級、資產階級……在他們的眼裏,那仇恨你、厭惡你的,就是你過去的輝煌!

張雲軒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又擺出了以往對國民黨部下的老腔調!今天這種腔調在資本家雲集的商會還行得通,他們聽慣了這種腔調,不聽還不舒服,不聽還不實在,不聽還會胡思亂想、膽顫心驚!可是,在這個小家夥麵前,這種腔調就是目中無人,就是給共產黨辦事人員臉色看!這不反了不成?想到這裏,張雲軒這才欠了欠身子,不失體麵地說:兩位,不知咋稱呼好些?

那說話的青年指著一旁的同行人,說道:他姓李,我姓高,叫我們同誌好了。

這當口,撐著戴敏的張勇,身子受不住地歪了一下。高同誌對戴敏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找個地方坐下吧!

這下,戴敏才被張忠張勇扶到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下。

張雲軒問道:請問兩個同誌,我家登記的戶口,有何指教的地方?

高同誌說:指教嗎,談不上。首先,我們今天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決定這個地主婆一家子是走還是留下的問題;其次,是想當著你的麵核實一下,你的情況派出所還不十分清楚。隻知道你是起義將領,你的出身、個人籍貫、履曆、學曆、出生年月……都是貴夫人為你填寫的。若張會長有時間的話,就煩你先仔細的說明一下自己……另外,高同誌看著楊永春,這個叫楊永春的國民黨軍人,戶口也落在你們家裏。你們之間是啥關係?他的原籍、個人履曆,所有的一切我們都不清楚。今天我們要把這一切都了解清楚。

張雲軒笑了笑,心想今天又碰上了這些冗長而又無聊的小事。但他又明白,哪怕是這些冗長、無聊的小事,也得在派出所登記人員的麵前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於是他懶洋洋地說道:所有這些,我們在起義部隊集中整訓時,就登記清楚,也說清楚了的。我從部隊下到商會工作,在商會又重新登記了一遍……

高同誌正色道:張會長,你錯了。那部隊、商會登記的是你的檔案。我們派出所今天要登記的,是你的戶口所在地、你的實際情況。這是黨交給我們的工作,任何在我們轄區內居住的人,不管你官職再高,級別多大,是病是傷,是老是殘……我們都得了解請楚。更何況現在反特鎮反運動這麽尖銳激烈,這楊永春是國民黨軍人,他為啥要住在你家裏?這……張會長還是與我們配合才對。

高同誌的一番言論,張雲軒知道想不說清楚也是不行的了。中國有句俗話:不怕官,隻怕管。他沉思著,心中卻翻滾著一汪漣漪,一個國民黨舊軍人的過去和現在,共產黨似乎要天天問、月月問,問少了不行!於是,張雲軒和楊永春無奈地對視一笑,向兩個派出所的同誌,細說起他們的履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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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命約會7都看過了,好看的:)) -小得- 給 小得 發送悄悄話 小得 的博客首頁 (286 bytes) () 05/17/2009 postreply 07:13:53

    嗬嗬……謝謝小得。菁菁嘛…… -李一- 給 李一 發送悄悄話 李一 的博客首頁 (104 bytes) () 05/17/2009 postreply 09:4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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