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戴敏帶著兩個娃崽來到張家大院門前時,張家的善事已經做完了。過去,她們熟悉的大朝門頂上,豎立著一個用鮮花鑲邊、彩燈環繞著的金色的十字架!這懸掛在人們頭上的大十字架,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威武的大石獅,今天也披掛上彩燈,它似乎統率著兩排青翠碧綠的、被點綴得五彩繽紛的柏樹,在莊嚴地迎候著娘崽仨的到來!
大朝門不似平日那樣緊閉,今天卻是敞著的。戴敏一左一右地牽著她的娃崽,步伐沉重地跨進大朝門內。她怯生生地向裏張望時,看門人沒有認出他們,兩大步迎向前來,下逐客令式地喊道:“都施舍完了!完了!明天早點來!”
戴敏摟著兩個娃崽,說:“謝伯伯,我是張家青岩的親戚。”
那叫謝伯的雖然認出了她們,還是想下逐客令……殊不知,此時一個細瘦精幹的、五十上下的漢子走了過來,謝伯便對他道:“楊老弟,這女人說她是張家的親戚……”
戴敏又道:“謝伯伯,難道你真認不出我來了?前些年每年的大年初一,我們一家都要來給老太爺拜壽拜年,每一年不都是你老人家開的朝門?”
謝伯不敢做主,搪塞道:“我……楊老弟,你看咋辦?”
那姓楊的似乎比看門人高幾等,他隨口就道:“你真認不得這家人了?別人不是說前些年都來這裏拜壽拜年,都是你開的門嗎?別人不是叫你是謝伯嗎?”
謝伯又急忙閃爍其詞:“我看,還是請
那姓楊的對一個丫頭道:“你快些去把
丫頭跑著去了,不多一會
戴敏連聲說是。
母親哭訴道:“
王媽見前院圍了一大堆人,她顫巍巍地疾步走來。戴敏在她還未認出她時就叫著:“王媽。”
王媽驚得兩眼翻白:“啊!你……你……是戴敏?”
戴敏道:“是我,王媽。”
王媽真的被嚇了一大跳,她受驚般地跑到中院,驚喳喳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快來哇!”
說句老實話,這裏的女主人唐維綺,就連張忠和張勇總共也隻見到過兩次。而且,每次見到她時,也都是她送女客出來時碰巧見到的。在他們的心中,母親美在她那嫋娜的身段、長長的脖子、是一種自然的秀美;而他們的叔娘,卻是美得那麽潔白,那麽純淨,那麽莊嚴和華貴!她的美是天造地作的,是大地和日月的精華,是一種超脫於人世的美!
唐維綺拉著張炎從中院出來,看見
戴敏看見了這家的女主人,拉著她的兩個娃崽一齊跪在濕漉漉的地上,她悲切地朝這個有名的
張炎聽到這悲愴的求救聲,被嚇得一把抱著媽媽。這悲愴的呼救聲震人肺腑,是那麽的淒慘和令人難忘!唐維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也頓時一片的冰涼。眼前的景象實在太慘了:戴敏和兩個侄兒的臉,黑得像鍋底;頭發上摻合著的是稻草和汙垢;衣衫不能叫做衣衫,都是隨風飄舞的布條;這些布條邋遢得黑中發亮,在寒風中也散發出熏天的臭氣!兩個娃娃的腳被凍得通紅,小赤腳禁不住地從一隻腳背移到另一隻腳背上……
唐維綺認出了戴敏和她的兩個娃崽,美麗而明亮的兩眼望著陰暗的天空,她不由長長地歎息一聲,隨即呼喚著:“啊,主嗬!”
——這是多麽深沉又是多麽震撼人心的呼喚!仿佛這昏暗的嚴冬也為此光亮而溫暖了起來。她將張炎送到王媽手中,善良而美麗的眼中頓時淚花閃爍,她蹲下身子,伸出她那雙紅酥酥的嬌嫩的多肉的精美絕倫的小手,把跪哭在淩毛雨中的娘崽扶了起來……
唐維綺清楚:自從張老太爺四八年謝世後,張雲長就再也不帶戴敏和他的兩個兒子,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早來拜壽拜年了。兩家的女人和孩子也都不走動了。即便張雲長來,也隻是
那時,已經過早懂事了的張忠、張勇,都從叔娘濕潤的眼中,聽到了他們有生以來最不著邊際也是最美的呼喚:“啊,主嗬!”
小小的他們從聽到這一聲呼喚起,便明白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絕不會丟棄他們一家了!
“啊,主嗬!”
——這呼喚是同情?是悲切?是拯救……還是人類對上蒼的求助和希望?這呼喚發出的內含,究竟是啥呢?唐維綺把張炎拉過來,要他麵對著眼前的張忠、張勇。她先指了指張忠,對張炎道:“快些叫哥哥。”
張炎還是害怕地把頭埋進媽媽的懷裏,連頭也不敢抬。他沒有麵對麵地看見過這樣破爛、這麽肮髒的孩子。唐維綺隻得轉向戴敏:“快兩年不見了,他們今年多大啦?”
戴敏急忙答道:“張忠今年十一歲。張勇今年也九歲了。”
唐維綺又搖著張炎道:“炎炎,快叫張忠哥哥,張勇哥哥。”
張炎還是不敢抬起臉來……此時,身上癢癢的張勇把手伸往腋下,伸出手來時,將一隻大得發黑的老母虱靈巧地夾在兩個大拇指中間,他輕輕的一擠,“叭” 的一聲,這老母虱頓時血飛肉濺!
唐維綺頓時驚叫一聲,慌忙吩咐道:“王媽,快帶她們去洗澡!將他們脫下的這些衣物統統丟了,丟得遠遠的去!
當娘崽三個沐浴出來後,每個人都換上了嶄新的棉衣棉褲。這時,理頭匠也等候在客室裏了,他為張忠、張勇細心地理了發。緊接著娘崽仨被請到大餐桌上,那裏有熱騰騰的白米飯,有誘人的燉雞和豬肉……穿著暖融融的棉衣棉褲,享受著香噴噴的飯菜,娘崽仨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由舒心地笑了起來。此時,在餐室旁的客廳內,響起了美妙的風琴聲,唐維綺在邊彈邊唱地唱著讚美詩:
“ 耶穌來人間, 神愛世人,主為救人類, 道成肉身 ……”請閱讀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