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夜狼（七）

一九九四

一九九四年，葉琅十八歲，當兵兩年，要複員了。

他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行囊，帶走那些值得帶走的東西。
他最想帶走的，是阿鵬。
可阿鵬卻躺在他身邊，一動不動地，傻笑著。

阿鵬喜歡阿玲。阿玲是部隊的衛生員，勾魂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高挑的個頭，還有，一對豐滿的奶子。

阿玲很風騷，人人都知道，和她上過床的男人大概有兩個班。

可阿鵬就是喜歡她，想方設法地往衛生隊跑。

有一天阿鵬回來，得意地說，阿玲左邊乳頭下麵有顆朱砂痣。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做愛，在衛生隊，在營區外，在一切有五分鍾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

葉琅卻變得喜歡望天花板，有時候他會幻想阿玲的奶子，有時候他會想起小念，而有時候，他開始想想未來。

想到未來，他心裏就一片茫然，茫然得發呆，茫然得看不見阿鵬的來來去去。
直到阿鵬使勁把他推醒。

阿鵬說，他今天和阿玲在醫藥倉庫裏幹了，爽。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躲在箱子後麵，聽見連長和另一個人說話。
說的是用軍車走私。

葉琅忽然有點害怕，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是因為阿鵬眼裏的光。
“這是個發財的好機會。”阿鵬說。
“你想怎麽樣？”葉琅說。
“我去找連長，讓他算我們一份，不然就全捅出去。”
葉琅不同意，阿鵬沒有聽他的。

阿鵬出營的假更多了，他不再說阿玲，卻說起了別的女人。


九月的一天，他們接到了演習任務。沒錯，和平年代，沒有戰爭，隻有演習。

他們開赴中緬邊境。

在運兵車上，阿鵬的樣子有點不安，他總望著漸漸遠逝的道路，好像怎麽也看不夠。
也許，他隻是想記住怎麽回去。

葉琅不回頭，一直不回頭，他睜大了眼睛，凝注前方，他隻想知道，這條路上什麽時候會有岔道，下一秒，又將去向何方。

在夜色最黑的時候，九連集結在山坳裏，連長改口說，這不是演習，重複，這不是演習。
上級下達的任務，是剿滅來交易的毒販。
他們分成了很多戰鬥小組，連長和阿鵬在一組。

慘烈的十五分鍾過後，戰鬥結束，毒販投降，他們走出了樹林。

阿鵬卻沒有出來。

他死了，子彈精準地穿過了他頸部大動脈。

葉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撲在阿鵬的屍體上，失聲痛哭，直到哭聲變成象野狼在哀嚎。


今天，葉琅要複員了。
他最想帶走的，是阿鵬。
他帶走的，是阿鵬的照片。


葉琅離開了軍營，一連幾個晚上泡在迪士高裏。
迪士高的名字叫“原始森林”，陪在他身邊的，還有阿耀和小戚。
原始森林裏，領舞的雌性都翹起臀部，淫蕩地扭動著，四周一片狂野的嚎叫，此起彼伏。
葉琅一直望著門口，他在狩獵，第三次，在人獸橫行的深邃黑暗裏。

葉琅和阿耀，小戚，終於起身，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裏還有一個人，是連長。
連長驚恐的眸子裏映著匕首的寒光，他的血噴灑在肮髒的馬桶裏，變成一種讓人惡心的顏色。

阿鵬脖子上的彈孔是焦黑的，那是近距離射擊的灼傷。


葉琅這一次沒有狂奔，他不再需要甩開人的軀殼，因為，他開始明白，人，可以比狼更凶險，更殘忍。

葉琅今天可以睡個好覺了，自從阿鵬死後，他就在恐懼中左顧右盼，就像受傷的狼。
是狼，就要盯緊眼前的獵物，還要提防背後的槍口。
葉琅知道連長會來，因為他已經跟蹤過他無數次，他召喚同伴，他耐心等待，等待那一擊致命之後就可以逃之夭夭，消失在黑暗裏的一天。

這一天，終於來了。

和平年代，誰說沒有戰爭，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戰爭。

葉琅和阿耀，小戚，踏上了返鄉的火車，他們喝了很多酒，全都一言不發。
葉琅知道，其實自己沒有為阿鵬報仇，其實自己是在怯懦地奔逃。

軍車走私，不是一個小小的連長能幹的。


一九九四年，曼德拉當上了南非總統，經過漫長的鬥爭，他終於迎來人生的輝煌。
其實這世上每個人都在鬥爭，有的為了自由，有的為了理想，有的為了生存，有的為了貪欲。總之，每個人都懷著自己的目的，選擇陣營，參與搏殺。而那些在搏殺之後，仍然屹立不倒的，就成為世界的主宰。

這一年，葉琅成年，在漆黑的，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裏。

所有跟帖： 

• 眼淚~~~~~~~ -雪映梅花- ♀ (0 bytes) () 01/22/2009 postreply 13:52:10

• 嘿嘿……——》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5:34

• 誰說的，社會就是一個陷阱~~ -老梅子- ♀ (0 bytes) () 01/22/2009 postreply 14:48:38

• 誰？誰下的套？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6:30

• 跟讀。。 -得了吧- ♀ (0 bytes) () 01/22/2009 postreply 19:27:36

• 謝過！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6:59

• 頂！ -胖丫丫媽-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7:13:58

• 謝！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7:23

• 快點兒寫，瞪著看。 -八怪-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7:44:06

• 有點懶。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8:03

• 看的驚心動魄，頂! -NOFREE-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8:33:26

• 多謝！ -我不相信眼淚- ♂ (0 bytes) () 01/23/2009 postreply 09:38:34

• 哎！祝新春吉祥，萬事如意！：） -有言- ♂ (0 bytes) () 01/24/2009 postreply 20: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