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紀行—浮光掠影篇 (九) 緬共遊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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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西雙版納的緬甸人,其民族成份與中國這邊基本相同,主要是傣族、哈尼族與布朗族,邊民走動得很頻繁,也很方便。但經過劉道好一指點,細看起來還是有一些不同。首先騎摩托的大多是緬甸人,他們也騎到中國這邊來,可見當時還是緬甸富一些;其次他們的女人穿的比較露,一般上衣都露出腰及肚子,也有隻穿胸罩的;最後就是路上突然多了好多穿軍便裝的半大小夥,又瘦又矮,每人挎個布包,劉道好說這就是當地的遊擊隊。

緬甸遊擊隊屬緬甸共產黨,所以得到了中國方麵的支持。當時他們與緬甸政府處於和平狀態,地方上表麵看起來很太平。在打洛南麵一點有條江,劉道好告訴我這其實是真正的中緬界河,但現在實際的界碑立在了河南麵半小時路程的地方。這是緬共遊擊隊故意讓給中國的,萬一他們被政府軍打得撐不住就撤進這條狹長地帶,因為它被中國實際占領,政府軍就不敢打過來。後來打洛的中國武警也證實了這種說法。

出境後隻有一條道,我們先來到路邊的一家小客棧,劉道好說他來來去去都住這家。進入緬甸之後劉道好很興奮,他認識的人不少,逢人便介紹他的老板從上海來了,開頭兩次我有些納悶我幾時就成了他的老板,不過也沒解釋,如果吹吹牛有利於他今後的生意,那也不礙我什麽事。劉道好說他以我的名義請了遊擊隊的作戰部長與另一位商人吃飯,如果我想買店麵,作戰部長是一條好路子。我本來也喜歡熱鬧,讓老板娘準備一些酒菜作晚飯,就與劉道好順著那條唯一的道路去往集市。

路上經過一個寨子,劉道好告訴我那是個賭場,晚上很熱鬧。到了集市之後,突然來了一場大雨,我們連忙躲進了一家水果灘。當地正好是雨季,每天下午都會下雨,好在時間一般不長。躲在棚裏本來也淋不到多少雨,可劉道好還是問女灘主借了把傘替我撐著。這個女灘主四十來歲,上身隻穿胸罩,我看她水果灘上有芒果,問了下,得知是野生的,買了一個,劉道好堅決不肯一起吃,可能是覺得太貴了。野芒果很大,一剝開就異香撲鼻,吃起來更是又香又甜汁又多,我從此以後再沒吃到過更好的芒果。

雨停之後我們就在集市裏閑逛,集市裏的商鋪分兩種,一種是棚子,我剛才躲雨的就屬此類;另一種是連成一排的簡易房,一家店麵大概二十幾平米。這裏和打洛的集市很相似,除了農產品還賣些紀念品,但還是有兩個區別,一是賣紀念品的店裏還擺放著一些色情的東西,另一個就是玉器不少。我不懂玉,不敢買。色情的玩意看著挺新鮮,主要是各類畫報,圖片及藥物,都是從泰國來的。看著看著,就看到了個熟悉的名字:“西班牙蒼蠅”。今天所謂的情趣商店開遍了祖國各地,這種春藥到處有賣,可當時我的眼睛著實一亮。第一次看到這名字還是在《青年一代》上,流氓分子利用“西班牙蒼蠅”汙辱婦女雲雲,與一好友一邊討論一邊豔羨一邊好奇,怎麽都想不明白這“西班牙蒼蠅”的效果到底有多好。如今碰到了,毫不猶豫地買了兩盒,放在隨身小包裏,一盒給這好友一盒自個留下。賣我“西班牙蒼蠅”的店東長得很斯文,戴副眼睛。

劉道好對我說華僑領袖今天見不著了,明天會在。其實我對“華僑領袖”已經不抱多大的希望了,估計與我這“上海來的老板”性質差不多。回到小客棧天色已完,劉道好真的去請來了兩客人,一個是幹幹瘦瘦的廣西商人,另一人高大魁梧,長得慈眉善目的,劉道好介紹說他就是當地遊擊隊的作戰部長。當地沒有電,點的是昏暗的油燈。燈花搖曳下與部長寒喧,作戰部長是漢人,人很客氣,話不多。我們四人坐定之後,酒菜就上來了。大家邊吃邊聊,氣氛很好。出門之後還沒喝痛快過,我談得投機,心裏一高興,喝了很多的酒。我還沒吃完部長就告辭走了,剩下三人接著喝。廣西商人問我能不能搞到維生素B-12,我想不出維生素有什麽難搞到的,可他搖搖頭,說他們不會賣給你。“不是藥片,是粉劑,象麵粉一樣。”他說如果有他要十噸,價錢是每公斤兩千元。我把他說的和他的聯係方法全記在了本子上,準備回上海問問。

當然這事最後沒成,本來這單生意就懸,我不可能墊那麽多錢進貨。我想了好幾年才猛然想通廣西商人為什麽要維生素粉劑,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很可能是用來摻和海洛英的!

喝完酒走到門口,作戰部長的勤務兵拉著我說話,劉道好不住地使眼色讓我別搭理他,但我沒理睬劉道好。勤務兵長著個圓臉,扁扁的,典型的緬泰一帶的土著。他知道我從上海來,說他也去過上海,上海如何如何。劉道好對我咬耳朵:“他連昆明都沒去過。”我當時已喝得半醉,自己也很興奮,就問勤務兵:“那你爬過上海中間那座很高很大的山嗎?” 勤務兵說:“上過上過,騎著摩托噗一下就衝上去了。”胡聊了陣後我說要去賭場看看,劉道好勸我別去了,我死活不聽,而且堅持一個人去。反正隻有一條道,丟不了。

離開小客棧我向賭場走去,一路上很黑,好在有很多遊擊隊員三三兩兩地朝同一方向走,他們手裏都拿著油燈或手電,我醉得都忘了我手上有沒有手電。到了賭場,才發現一路上的遊擊隊都是奔這來的。賭場是個很大的棚子,很明亮,應該是用電的吧,不然沒那麽亮。裏麵淨是穿得一模一樣的遊擊隊,那軍服就象我軍七十年代的軍服,除了沒有領徽帽徽,看不出差別。我是裏麵唯一的平民,很紮眼,很快就有些好奇的遊擊隊員圍著我聊了起來。遊擊隊員中有不少是從雲南過去的,哪個族的都有,多年沒回過家,對家鄉的情況非常好奇。醉眼朦朧中我看著這些二十左右年輕的臉,怎麽都覺得他們象迷途的羔羊,一種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布滿我的全身,我開始大談中國在這些年的變化,他們家鄉現在應該有多好多好(這基本是猜測),想起來我一定象個指點迷津的黨代表。醉意中隻覺得人越圍越多,剩下的三分清醒中我還在想,要有個特工或當官的在就壞了。最後我非常懇切地對他們說:“你們的家鄉真的越來越好了,找機會回去看看,順便也看看父母吧。”說得一眾遊擊隊員不住地點頭。

我總算還知道那是個是非之地,說完很快就離開了,心裏慶幸沒碰上麻煩。出了賭場不由叫苦,原來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客棧在哪。那裏隻有一條路不假,但路邊這種類似的房子可太多了,加上天黑沒燈火,我怎麽認得出那個小客棧呢?我硬著頭皮慢慢地走,一個房子一個房子地辨認。我到了緬甸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倒不害怕。這樣走走停停,總算劉道好與店裏的一個夥計站在路中間等我,見我遠遠晃過來就叫了起來,這下大家都挺高興的。

這一夜睡得非常沉,小客棧很安靜,隻是快天亮時聽到了井台上打水的水聲,間或有一兩聲狗吠,提醒我不是睡在家裏。

第二天劉道好陪我先去拜訪作戰部長,如果對於“作戰部長”的真偽本來還有一點點懷疑的話,這時就完全消失了。作戰部長家是個大大的院落,他把我們讓到他家客廳,好幾個勤務兵忙進忙出,茶上來後就都退下了。部長前一晚總是笑眯眯的,這時顯得平靜,沒什麽笑意,讓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覺。劉道好說了我的來意,想買店麵。作戰部長說:“這事不是我管的,要找副司令趙昆明。我可以介紹你認識他,他人不錯,肯幫忙。”我早聽劉道好說過趙昆明的傳奇,一個昆明來的知青,越境幫助緬共鬧革命,曆經槍林彈雨一直做到副司令,據說他的勢力比司令還大,因為他會打仗,手下人服他。

作戰部長還對我說,如果我想去泰國,他可以給我打路條,這樣能保證我走到景棟,沒有他們的路條我走不出遊擊隊的根據地。

我既不想去泰國,也已經知道我不可能買店麵,所以就沒要求見趙昆明,聊了會就告辭了。

剩下的時間劉道好建議我去集市附近的一個廟宇去看看,我在那裏拍了幾張照。緬甸、泰國、西雙版納一帶都信的是小乘佛教,連廟宇都相差不大。從那裏出來後又轉到了集上,劉道好帶我去見了他口中的“僑領”,也就是個小店的店主,我也猜到是這樣的結果,談不上失望。“僑領”老老實實的,並不吹牛,或許他對劉道好的“上海老板”也很失望吧。

至此我覺得我的緬甸遊已告結束,要求劉道好帶我回打洛。現在輪到劉道好失望了,他大概是真的希望我買個店麵,買完之後我又不可能自己用,就隻能交給他。在明白我絕對不會買之後,他千方百計說服我多留幾天,最好是去景棟玩玩,他可以帶路。我一是對景棟沒興趣,二來去景棟要走過荒無人煙的山區,和他兩個人去很可能是找死。劉道好一路替我背著大包,我看他不想陪我回打洛,就讓他把包還我,我一個人回去。劉道好見我去意已決,答應陪我回去,但開口問我要他的勞務費。我給了他,但我覺得他要得太多,很不高興。

這一路回去兩人情緒都很低落,想想二十四小時之前的興高采烈,實在有天壤之別。再回到國境線,見到邊防武警,感覺真象是見到了親人,一下子如獲重釋。邊防武警詢問了我的情況,得知我沒辦過出境證,說:“你這樣很危險知道嗎?遊客不能在那裏過夜。你出了事都沒人知道,如果辦過出境證你不回來我們就會查。六四後很多學生逃過去,被他們關了地牢,至今生死都不明。”我想到我還在賭場策反他們的士兵,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後補一張出境證把手續辦了,以後注意點。”武警說。

我非常慶幸我的好運,與劉道好一路往打洛走,途經打洛的一個景點,叫“獨木成林”,我一看離大路有好幾百米,周圍一個人沒有,就堅決不肯去。劉道好說:“你怕我害你不成?”我說我就是沒興趣,其實我是真怕了。

回到打洛,劉道好帶我來到武警駐地補出境證,一個胖胖的軍官模樣的人接待了我,正好是午飯後,好些士兵在邊上看熱鬧。胖軍官又問了下情況,滿臉的狐疑,劉道好在旁邊幫著解釋,眼看就沒事了。突然,胖軍官要劉道好放下我的大包,他要搜一下。我其實沒明白過來,雖然不高興,但想搜就搜吧。胖軍官是從底下開始搜的,所以頭一樣拿出的就是那袋照片。

霎那間,我隻覺得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到了。我走上前對胖軍官說:“有幾張私人的照片,不要當眾看。”胖軍官完全沒有理會我,拿出照片象玩撲克一樣一張張洗下去,然後停在了那幾張照片上,邊上四五個戰士全都看著他的手。

胖軍官把我交代給幾個士兵,就拿著照片匆匆走去匯報了。

劉道好也看見了,他麵如土色。乘武警不注意,他問我:“你拍那東西幹嘛?”我說我怎麽知道會被查出來呢。這時我突然想到“西班牙蒼蠅”還在我的小包裏,接下來肯定會查我所有的一切。我對一武警說我要上廁所,武警陪著我來到廁所,然後等在門外。我的心狂跳不已,盤算著要不要銷毀“西班牙蒼蠅”,我隻猶豫了幾秒鍾就決定冒險。我顫抖著拿出那兩盒“西班牙蒼蠅”,投入了糞坑。

走出廁所,我感到西雙版納的太陽亮得紮眼,特別是對於剛走出黑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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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繪聲繪色,仿佛身臨其境,好看! -得了吧- 給 得了吧 發送悄悄話 得了吧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2/2009 postreply 09:50:07

頂頂! -水晶鈴兒- 給 水晶鈴兒 發送悄悄話 水晶鈴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02/2009 postreply 13:37:11

這集可以拍短片了~~喜歡最後一句的意境~~ -羅曼- 給 羅曼 發送悄悄話 羅曼 的博客首頁 (66 bytes) () 01/02/2009 postreply 13:50:27

你寫的真好。有個30年代的作家專門寫南方一帶的散文,忘記 -algebera- 給 algebera 發送悄悄話 algebera 的博客首頁 (154 bytes) () 01/03/2009 postreply 14: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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