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因“找不到女朋友”,他殺害中國留學生等5名女性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4月13日,年僅27歲的中國女留學生程逸翾倒在了凶手的刀下。

她遇害的地點是悉尼東郊一處繁忙的購物中心。這裏不僅是遊客集聚地,也是附近居民休閑娛樂的主要去處。距離最近的居民,隻需要步行200米,穿過一條馬路便可到達。

沒有人能想到,在一個尋常的周六下午,一個身穿運動服、看上去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手持三十公分的刀具,衝向毫無防備的人群。

據中文媒體報道,當時正在購物的中國遊客洪女士回憶,她最開始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忽然就聽到一陣尖叫,然後看見有人在往外麵跑……我從上往下看到三樓一位女性倒在血泊中,胸部受傷……還以為是有人墜樓”,她這樣說道。


凶手喬爾·考奇在上樓時被白衣路人使用工具攔截

直到洪女士跟著人群躲進商店避難時,有人用中文告訴她,有人持刀殺人。

後來看報道,洪女士發現行凶者的行凶軌跡,與自己當天的購物路線居然高度重合。“如果我在某家店付款多耽誤幾分鍾,那我就會和凶手迎麵相撞”,對此,她仍心有餘悸。

洪女士是幸運的,因為隨著案件細節曝光,警察發現,來自昆士蘭州的行凶者喬爾·考奇並非隨機殺人,他似乎有意地避開男性,向女性下手。

此次襲擊是2017年以來澳大利亞發生的最嚴重的大型暴力事件,共造成6死12傷,大部分受害者都是女性,其中包括澳洲億萬富豪之女道恩·辛格爾頓。唯一一名被殺害的男性,是商場保安。


六位受害者

即便是在澳大利亞這樣一個大力推進性別平等進程的國家,也麵臨著嚴峻的性別暴力問題。

近兩年,頻繁見諸報端的性別暴力事件,將女性在公共空間和親密關係中的不安全感,擺在明麵上,對此,澳洲人難免自問,一個社會需要做到哪一步才算足夠?

女性是目標

根據目擊者拍攝的現場視頻,這次襲擊案中,行凶者似乎不敢,或是不傾向於和男性發生正麵衝突。

當行凶者試圖乘坐扶梯抵達另一樓層行凶時,一名白人男性通過揮舞電梯護柱成功逼退了他;在行凶者衝向一家五口時,身材健碩的男主人選擇硬碰硬,擋在了家人身前,這使行凶者放慢了步伐,並最終選擇轉身離去;即便有男性與行凶者迎頭撞上,並慌亂摔倒,行凶者也未對對方下手。

最終,正在附近執勤的女警察艾米·斯科特率先趕到現場,她對行凶者大喊“放下刀”,在後者刺向她的瞬間,果斷開槍將其擊斃。

至於行凶者是否真的基於性別選擇襲擊目標,新南威爾士州警察局長凱倫·韋伯對此表示:“對我來說,這很明顯,對其他警員來說也很明顯,這是一個調查方向。”

麵對公眾的熱烈討論,當地警方表示,這起案件的調查程序,可能需要耗費數周甚至數月,但他們向公眾確認行凶者有精神病史,並排除了恐怖襲擊的可能性。

目前仍不清楚為何行凶者要對女性下手,但其父親安德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的兒子也許是因為“找不到女朋友而生氣”,並透露考奇“不善社交”,“對刀具很著迷”。

總之,六條無辜的性命,就這樣被他殘忍剝奪。其中有正在悉尼大學讀書的中國留學生,有剛剛購買好婚紗準備結婚的道恩·辛格爾頓,也有剛成為母親不久,正帶著女兒逛街的醫生阿什·古德。

有目擊者表示,身負重傷的古德,按壓著自己孩子的傷口,試圖為其止血,並在尚存力量之時,將女兒交給了路人。最終,這個九個月大的女嬰保住了性命。

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尼斯稱這起案件“震驚全國”,要求對襲擊事件進行全麵調查,並從中吸取“安全教訓”。與此同時,澳大利亞多地降半旗悼念遇難者,人們自發地前往事發地附近獻花悼念。

在這樣沉重的氛圍中,女性在公共場所的不安全感問題,被再次擺在了明麵上。

不安全感

女性在公共空間的不安全感,並非公共場合暴力襲擊事件的後遺症,而是早已融入日常生活的議題。

早在2016年,澳大利亞就針對女性安全問題啟動過一次全國性調查。數據顯示,三分之一(30%)的15至19歲澳大利亞年輕女性表示,會在天黑後會避開公共場所,約23%的女性認為,獨自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安全。

如何提高女性在公共空間的安全感,一直是澳大利亞政府十分重視的性別議題。比如,讓女性參與到如何改善公共空間的決策,再如日常生活空間的改變,公共廁所的設置、固定牆壁的去除和塗鴉的清理等。

這樣的努力,也帶來了實際性的反饋。根據谘詢公司新世界財富(New World Wealth)發布的年度《全球財富移民審查》,近年來,澳大利亞多次位列全球女性最安全國家的榜首。

的確,很多澳大利亞人都認為自己生活在一個安全的國家。畢竟,澳大利亞有著嚴格的槍支和刀具管理辦法。每當悉尼商場襲擊案這樣的暴力事件發生時,人們才意識到,解決性別暴力問題,任重道遠。

事實上,性別暴力不光發生在公共空間,還藏匿於外人難以察覺的角落,它們根源於廣泛存在的社會性別不平等和文化規範問題。

去年10月,同樣在悉尼,21歲的水球教練莉莉·詹姆斯被同校24歲的曲棍球教練保羅·蒂傑森殘忍殺害。在事發當晚,兩人在學校見麵並發生爭吵。隨後,保羅便尾隨莉莉進了體育館衛生間。當警方在體育館浴室內發現莉莉時,她已經死亡,頭部多處遭受錘擊。

據報道,兩人此前曾有過短暫的戀愛關係。

有研究指出,澳大利亞主流新聞媒體報道女性遭受暴力時,很少將其放在更廣泛的社會背景中討論。於是,一個起接一起的案件,就被塑造成了孤立事件,或是一種“意外”。

冰山之下的現實是:根據去年澳大利亞統計局提供的最新數據,15歲以上的澳大利亞女性中,有39%遭受過暴力侵害,這一比例與男性相當,但遭受親密伴侶或家庭成員暴力的比例(27%)和性暴力的比例(22%),要遠高於男性。不少組織和學者,都將基於性別的暴力描述成一場“國家危機”。

這樣數字,讓不少人感到不解:為何在一個不斷更新相關法律舉措、完善社會保障機製的國家,此類暴力行徑仍然會愈演愈烈?

為自己負責

如何解決性別暴力問題,澳大利亞有著明確的規劃。

2010年,澳大利亞政府推出了《全國計劃——減少對婦女及其子女的暴力》,詳細規劃了從2010年到2022年間減少家庭和性別暴力的目標和策略,為防範相關暴力問題建立起一個長期的政策框架。

在國家計劃之外,澳大利亞各州和領地政府也通過一係列法律和法規,旨在提供更好的保護措施,加強家庭暴力和性暴力的應對。

2022年5月,澳大利亞工黨領袖安東尼·阿爾巴尼斯成為新任總理。與自由黨—國家黨聯盟相比,工黨在性別議題上更加進步。同年10月,澳大利亞政府對全國計劃進行了更新,製定了新的10年國家目標,以圖結束基於性別的暴力,這不可不說是一種雄心壯誌。

隻是,無論是哪個黨派執政,在性別政策上的差異,已經不再像舊時那麽明顯,因為新自由主義已逐漸使黨派差異變得日益模糊。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新自由主義的政治經濟學開始席卷資本主義國家,這一強調市場自由化、公共服務私有化,以及減少政府在經濟活動中直接幹預的思潮,無疑也影響到一國對待性別問題的方式。

當時,伴隨著霍克政府的上台,澳大利亞性別平等立法也開始從社會自由主義向新自由主義的轉變。其中,於1984年頒布的《性別歧視法》,可以算是澳大利亞社會自由主義鼎盛時期的成果,但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中,多次試圖提高該立法效力的努力都失敗了。

當原本傾向於平等的天平,開始向自由倒去,帶來的影響是全方麵的。

在新自由主義語境下,效率優先,這雖然不代表不注重性別平等舉措,但在決定優先事項時,對生產力的考量變得日益突出。

提升女性勞動參與率,之所以被廣泛接受,原因之一在於,其對生產力提升和經濟增長存在積極影響。目前,這種積極效應,已成為為性別平等政策“融資”的有力工具。

女性就業和經濟增長的雙贏,無疑是帶來了社會的進步,但性別的結構性問題,還是沒有撼動。女性的確進入了勞動力市場,但在職場中,“玻璃天花板”依然難以打破,挑戰依然巨大。

這種決策的背後,是新自由主義政府成功將管理生育率和經濟效率的責任,轉移到了個人身上。這種強調個人主觀能動性,要求個人進行自我管理的做法,也部分解釋了為何性別暴力問題依然泛濫,因為它成功將社會問題個人化。


2022年,澳大利亞對於同居伴侶暴力、情感虐待和經濟虐待的發生率的統計,女性受傷概率均比男性受傷概率高

具體到女性在公共空間的不安全感,英國學者吉爾·瓦倫丁曾在《女性恐懼地理學》(The Geography of Women's Fear)一文中指出,出於恐懼,女性每天在使用公共空間時,都進行了妥協。為了避免潛在的威脅和不安全,女性常常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行為、路線選擇和活動時間。

這種主動的“戰略選擇”,之所以普遍存在,是因為提高自我安全意識並在公共空間及時規避危險,在很多情況下,被視為女性個人的責任,而非社會應共同承擔的責任。

這也是為什麽當性侵事件發生時,社會上仍會存在強調女性應該盡量避免獨行、甚至要求注意著裝“得體”的言論。

北歐悖論與暴力的可見度

如何抗衡這種危險傾向,也許在於政府不應該在性別有關的事項上過於“自由”。

但是問題也在於,即便在更強調政府管理職能的國家,也不意味著可以徹底告別性別暴力問題。

北歐國家,普遍被視為性別平等的模範。根據世界經濟論壇(WEF)2023年發布的全球性別平等指數,冰島排名世界第一,連續第14年保持榜首地位。芬蘭、挪威分別位列第二和第三名。在瑞典,政府內部和議會中女性代表比例非常高,甚至多次出現過性別平衡的內閣。

與多數資本主義國家不同,北歐國家一直傾向於通過強有力的政府幹預,全麵的立法措施和廣泛的社會支持體係,來推動性別平等。

WEF2023年發布的全球性別平等指數

而人們普遍認為,高水平的性別平等,也會帶來女性更安全的處境。但北歐國家有一個匪夷所思的現象,暴力侵害婦女行為的高發率、性別平等的高水平,明顯矛盾並存,這種現象被學界稱為“北歐悖論”,且未能得到一種共識性的解釋。

2014年,歐盟基本權利機構調查顯示,盡管北歐國家在性別平等得分最高,但女性終生遭受人身或性暴力侵害的發生率,也是歐盟國家中最高的。其中,丹麥和拉脫維亞排在第一,60%的女性遭受過性別暴力,芬蘭排在第二。而勞氏基金會2023年的一份報告也顯示,在工作場合,女性遭受暴力和騷擾的比例在全世界最高,其中芬蘭(48%)、冰島(42%)、丹麥(42%)、挪威(42%)和瑞典(37%),遠高於全球21%的平均比例。

有學者將其解釋為,這種暴力是性別平等運動的反彈,以及隨之誕生的其他意想不到的風險,或者,北歐特殊的酒精消費模式,加劇了針對女性的暴力侵害,再或者,推進性別平等的政策,與維持性別權力不平衡的現實之間,存在著脫節。因此有人質疑北歐模式是否失敗。

反彈論在學界較為普遍,其認為,對平等的要求,可能會使兩性之間的衝突變得明顯,並引發更多的摩擦、衝突、日常權力談判和侵犯行為。

更進一步,性別等級秩序不受幹擾時,可能不“需要”暴力來維持性別特權。當男權的屬性變得不那麽明顯時,就可能采取訴諸暴力侵害女性的行為。一如歐美社會近些年流行的非自願單身(Incel),認為是女性奪走了他們的交配權力,這帶來了普遍的厭女情緒。美國FBI的數據顯示,2015—2020年,北美地區至少有50起謀殺案與Incel的煽動有直接聯係。

回到北歐,高水平的性別平等,真的意味著更高水平的性別衝突嗎?其實未必,更可能的現實是,女性的恐懼和遭遇,得以被看見、被承認。

2021年,一份基於瑞典南部的定量研究表明,北歐悖論反映出一點,瑞典性別暴力侵害的披露程度和可見度,普遍比其他社會高。事實上,由於各國法律、文化規範等不同,暴力犯罪的界定、可討論、被承認的程度,也各有不同。

無論如何,總得有一個開始,即便在某些情況下,步子沒法邁得很大,但行動仍然具有意義,訴諸公眾的討論仍然具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