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春節騎摩托返鄉1個多月才到家:途中斷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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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中午,中山南頭鎮,開工第二天,54歲的皮飛文從廠裏回到租房,58歲的丈夫曾春華仍在休養身體,此時已備好飯菜,他從工友處得知,自己的崗位年後已有人頂上。

這是一次延遲太久的返工。1月31日,夫妻倆騎摩托從中山出發,返回680公裏外的株洲老家過年。“百萬摩托大軍隻剩我華叔!”丈夫在鏡頭前豪語。回家難、車票緊的時代漸遠,每年春運騎摩返鄉變成兩人的樂趣:“他喜歡開,我也喜歡坐。”

然而這次歸途遭遇了最嚴重的一次車禍丈夫斷了10多根肋骨。進ICU前,呼吸困難的丈夫嗚咽“西藏夢破滅”,皮飛文心疼到氣:“想都別再想!”原本“有錢沒錢回家過年”的團圓期待,在異鄉醫院昏沉消磨。直到一個多月後,他們才回到攸縣的家裏。

這場在村裏傳遍的“大難”,最後也沒太改變生活的秩序。隻是不得不麵對一個變化:丈夫進不了廠了。“那就回家,再不出去。”夫妻倆再想其他辦法掙錢,一邊湊一邊等待有朝一日,重新開啟“走走停停”的夫妻摩旅。

務工20年,從摩托大軍變成騎行愛好者

1月30日晚6時許,皮飛文下班回到租房。租房位於一樓,是一個略微陰濕的房間,一張床占了顯要位置,桌子、衣櫃、梳妝台圍繞四周,靠窗是用玻璃門隔開的廚房和廁所,租金不到五百元。這棟樓離工廠不過幾百米,其他房間基本都住著打過照麵的工友,就像員工宿舍。

曾春華領計件工資,早幹完早走,因而常負責做飯。不過今晚皮飛文和他要出去同工友聚餐,十多個人來自不同地方,到明天都要各自回家過年。

工友聚餐一直是夫妻倆節假日的重要活動。兩人約2004年外出打工,當時在廣州增城。2008年南方遭遇冰雪災害,他們和許多工友受困回不了老家。“那兩個桌子拚起來,每餐不會少於12人。侄子、外甥、老鄉都在我們租的老房子裏過年!吃完飯接著打通宵牌。”

到2009年春運,丈夫有了輛三弟給的舊摩托,夫妻倆開始第一次騎摩返鄉。“最多戴兩個護膝,這都算頂級裝備。一入湖南腳趾頭凍得像要掉了。”那時騎摩托的人也多,車後載的行李,有二三十斤橘子,把人都埋住的大包,一個比一個誇張。

2013年許,夫妻倆回家建房,到2020年再去到中山進廠,“大家都開小車了。”曾春華卻“染”上摩托騎行,“刷短視頻刷的。”兩人仍騎摩托去的中山,淩晨2點多出發,這樣能在當日趕到。未料途中下起雨,在郴州境內,曾春華抓了一次急刹。打滑、後方行李過重,車子側翻。這是印象以來摔得最重的一次。皮飛文說算了,我們不出去了,往家裏回吧。曾春華硬扶起摩托載著她到了中山,歇了十多天才好。

“勸過他好多次不要騎摩托,沒用。”皮飛文擺了擺手。因而她每次長途騎行都會陪著丈夫,兩人有個照應。話畢她又說,“他喜歡開,我也喜歡坐。”

2024年這次春運回家,丈夫仍沒聽兒子勸,準備騎著自己裝飾過一番的摩托回家,“前麵兩盞燈五百多,後麵大箱子花六百多!”原本讓坐侄子車回家的皮飛文也決定留下,在後座幫他看路況,提醒他車速不要過快,不要打瞌睡。

計劃兩天騎行680公裏返鄉,突遇意外

1月31日下午1時多,皮飛文坐在床上,旁邊是已經收拾好的行李。丈夫歡快的步子由遠及近,他擺了擺剛從廠裏領回的工資:“走!回家!”

中山20多度的氣溫,皮飛文卻被丈夫裏外包了好幾層:一套七八百元的可充電保暖內衣褲,一套近千元的防護服,還有一雙毛內膽皮靴——夫妻倆月均生活開銷也就三千多。因為穿得太多,丈夫幫她把頭盔下別住的頭發揪出來,幫她扣好,扶她上車,自己再跨上這台車前貼著“318此生必駕”字樣的寶貝摩托。

出發了。第一次休息是在騎行3小時後,在加油站上完洗手間出來,丈夫狠洗了把臉,眼睛被灌進頭盔裏的風吹得泛紅。皮飛文遞給他紅牛,他一口咕噥喝完。

原計劃是當日騎400公裏,次日再騎餘下路程,這樣就可以趕上中午三弟的喬遷宴。但在市區比預料堵了更久。直到深夜11時許,夫妻倆才抵達240國道旁的一家旅館。“他們倆有台很靚的摩托車哦!”有廣東口音的老板對兩人很熟。進房前,曾春華開玩笑:“我摩托車有防盜警報,如果你聽到聲音,一定要幫我立馬起來,跑出去喊聲‘幹什麽!’晚安!”

2月1日淩晨近5時,夫妻倆再次出發。即將進入湖南境內,為禦寒兩人戴上自侃為“強盜打扮”的黑頭套,隻露出兩隻眼睛。

意外發生在6時多,郴州境內一個三岔路口附近。曾春華隻記得車被頂了一下,然後人連車就撞到護欄,護欄外是條深溝。他胸前的防護服撕裂一大塊卡在護欄縫隙,怎麽也扯不下來;頭盔玻璃碎了,嘴左上方割出一條明顯的血口。他站起來靠在護欄上,一聲不吭。後備箱的東西,紅牛、雞腿、橘子、麵包,灑落一地。皮飛文沒有明顯外傷。

“以後不要再開摩托了!”皮飛文急道,“不知道他(曾春華)怎麽樣,什麽也不說,在生悶氣!”

前方一輛小車斜在路中。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車旁正打交警電話。他一臉疲憊,雙眼通紅。車上坐著他剛成年的弟弟,年邁的母親,以及母親的朋友。一車人從珠海出發,通宵趕往郴州老家,此時都蔫得沒有太多力氣反應。

“120來了嗎?”曾春華突然開口。

在家門口張望的父親和丈夫口裏的“老太婆”

檢查結果出來了。左右側肋骨斷了共16根,右肺挫傷,出現氣胸。主治醫生把皮飛文叫到辦公室,向她下發病重通知書,告知她手術有可能出現的所有風險。皮飛文聽得眼發黑腿發軟。

病房內,護士將管子伸進曾春華喉嚨,幫他吸走無法正常呼吸積累的痰液,有血一起被吸出來。“還有,還有。”“不要下去了。”曾春華在反複吸痰中重複著這兩句話。

稍有好轉,他望向病床旁的皮飛文,像孩子般嗚咽:“我的西藏夢破滅了……不會再讓我去了……”

接下來在醫院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日子。夫妻倆事發當天還不敢告訴家裏的八旬父親,騙說是摩托故障,“我老爸說這麽好的摩托就壞在路上,還不如那個舊摩托。”後來得知他在家附近的路口張望到晚上。到第三天視頻通話看到插著管子的曾春華,父親沒忍住哭了。

夫妻倆的獨生子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皮飛文和他在樓下病房,丈夫獨自一人在ICU。術後尚處昏迷時,護士擔心丈夫亂動碰掉插管,將他雙手綁在兩邊床上。喉嚨常有積痰,無法伸手按鈴、護士又沒來病房時,他隻能任由痰液積滿口腔。

每天下午3點後的半個小時,被兩人眼巴巴望著——這時皮飛文能進到丈夫的病房。丈夫有時暴躁有時碎碎念,說自己出現幻覺了,感覺在回家的火車上,但納悶火車車廂怎麽這麽大,旁邊居然還有護士在給小狗洗澡。又用綁住的雙手在黑板上寫看不清的字讓皮飛文意會,讓皮飛文趁醫護不注意溜進來陪他,“他真是當醫院他開的!”皮飛文笑惱。

“(她)很辛苦,好像老太婆一樣了。”曾春華後來回憶。

老家親戚都來看了幾輪,到3月6日,一家三口終於告別醫院回家。車禍的責任認定書也出來了。據監控和交警向兩人描述,起初摩托和後麵的小車都在靠近欄杆的右車道。隨後小車變道至中間的直行車道,摩托接著也變道,被後方小車撞上。摩托負70%責任,後方小車因未盡觀察義務等負30%責任。

△ 攸縣老家,丈夫三兄弟的家挨在一起,最右為夫妻倆家

離開老家的“兩層大別墅”,等待完全康複的身體和未知的生計

3月27日,攸縣丫江橋鎮。夫妻倆重坐上心愛的摩托。修車花了一千多元,其中五百元是他將2009年騎的那輛老摩托賣掉換來的。前幾天兒子出發去中山務工,本來要把車鑰匙也帶走。總之摩托車隻能放在家裏,不能再騎去中山了。

夫妻倆想再和摩托車合一張影。等待拍照間隙,丈夫摸了摸自己出ICU後被剪短的頭發,“戴帽子好一點吧?”他扭頭問皮飛文。說到帽子,他想了起來:“還好當時把你頭盔扣得緊緊的,不然你也受傷。”

這次車禍在村裏傳遍,一出門就有人問。丈夫後來在滿田綻放的油菜花叢邊讓皮飛文給自己拍了個走路的視頻,配文:“狀態可以來走個秀。”

村裏人還知道他很多“不同尋常”的舉動。比如2020年夏天,曾春華自己做了個沒有發動機的手推車,“原本想推去西藏”,第一天推到家附近的水庫,在那露營,第二天就回來了:車太重推不動。第一天直播倒是也賺了小幾十塊,“本來可以做網紅。”

現在這輛車堆在倉庫裏,車胎完全壓扁。它其實也是2020年疫情無木工活可接時,曾春華為自己想的生計之一。後來還是去了中山。

家裏的兩層大別墅住得很是舒服,周圍開闊美景也很是怡人,但沒有收入,還是得出門。盡管清明臨近,皮飛文還是想趕在4月初開工,家裏有弟弟照顧父親,身體還幹不了活的丈夫便跟去給她做飯。丈夫希望休養小幾月後,還能順利回到原本的工廠。自己幹活麻利,這崗位又講究經驗,他想應該還有的做。

萬一,萬一回不了廠,“我們就回家,再也不出去了。”兩人沒有退休可言,至於未來的打算,他們期待養老錢存夠後——“去西藏!”丈夫說。皮飛文白了他一眼,“就近玩,不要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