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春天遠去——生離死別(3)
(2007-03-28 22: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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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含著淚水忍著悲痛目送爸爸孤身上路的同時,哥哥的手機也忙得此起彼伏:關於醫院辦理相關手續費用的;關於設靈吊唁的;關於各方人士詢問爸爸最新情況的……我們需要擦幹眼淚,需要控製情緒,需要有條不紊地把家撐起來、送爸爸平安上路……
爸爸的遺像裝在一個白色鑲銀邊的鏡框裏,莊重而不壓抑。鏡框裏的爸爸微笑著注釋著我們,這微笑再次讓人心痛欲裂,讓我忍不住要輕輕呼喚:爸爸!爸爸……
殯儀服務公司的人在得到哥哥的通知後已經在我家樓下搭設靈堂,關於這些風俗禮儀,我們不懂,也許我們從學校直奔革命工作獻完青春獻終身的父輩都已經不太懂……入鄉隨俗,我們就隨成都的風俗,凡事哥嫂都會跟殯儀服務公司的梁經理溝通、商量,避免所有的失禮和不妥,讓爸爸可以安心地體麵地走……
靈堂搭起來了,爸爸在黃色的菊花和黑色的輕紗中慈愛地注視著我們,用我們最熟悉的微笑……我們沒有播放哀樂,而是選用了爸爸最愛的《二泉映月》,從小到大,我都聽爸爸有完沒完地拉著這首低婉的曲子,聽他自己斷斷續續地哼著這首熟悉的旋律,看他高興的時候用口哨吹這首《二泉映月》……哀樂太過壓抑,《二泉映月》哀而不傷,應該是爸爸喜歡的風格……
服務公司派來一個專寫挽聯、花圈的先生,他已經在自己的桌椅前就坐,開始工作了。靈堂的挽聯大概都是他從慣用句中隨行就市寫上去的,橫批是“音容宛在”;我看了,總覺得不足以表達父親的一生,於是我為爸爸寫了一幅挽聯換下原來的那幅:
上聯:一生淡泊兩袖清風難掩錚錚傲骨
下聯:身處江湖心憂天下更顯拳拳慈恩
橫批:風範永存
雖然關於江湖關於天下我和爸爸的認識和看法早已大相徑庭,但是,我能理解並且尊重爸爸對於他所服務一生的政黨的赤誠,就算他已退休,不退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黨委書記,但依然以他的方式堅信著堅持著,每晚的《新聞聯播》和每早的報紙,是他退休後雷打不動的保留節目;去年在深圳住院期間,老爸居然買通護士把報紙帶進ICU,很讓我們調侃爸爸典型的“位卑未敢忘憂國”……
做著這些具體的事情,想著這些溫馨的往事,悲傷的空洞一點一點地被充實起來,我好像看到一個脫離了病痛軀殼的爸爸真實地輕盈地就在我們身邊,再看看鏡框裏爸爸的微笑,是啊,爸爸的微笑裏其實還有著他才有的那種幽默……
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爸爸各個時期的同事、各個地方的學生、好友熟人……服務公司的花圈補充了一批又一批,寫字先生忙得午飯都沒時間吃……
根據成都的習俗,我和哥哥嫂子左臂上帶的是白色孝章,表哥表姐們戴黑的,吊唁的客人來了,無論還認識不認識早已長大成人的我們兄妹,隻要根據孝章的顏色,就能判斷出孝子孝女來。叔叔阿姨們都是60、70歲的人了,為爸爸的不幸離去難過歎息的同時,也會彼此間噓寒問暖家長裏短憶苦思甜,也會捏著我的臉說“天啦你都這麽大啦!我可是看著你和你哥哥出生的哦……”
一時小區院子裏熱鬧非凡,這熱鬧卻是由我爸爸的離開而帶來的……服務公司準備了很多塑膠凳子,很多一次性水杯,足夠的保溫飲水設施;提醒我們準備足夠的瓜子、花生和糖果,還有盒飯……甚至還有8桌麻將預備!
一瞬間,熱鬧得我自己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我們這是在幹什麽呢?
我們這是在以本地風俗紀念爸爸,送爸爸平安上路。
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就隻剩下為爸爸守靈的我們兄妹和表哥表姐以及爸爸學校的治喪委員會成員。由於我們沒有堂兄弟姐妹,我的高中同學就趕來以“悼子”的身份跟我們一起為爸爸守靈,根據風俗,作為“孝子”的我們兄妹是必須徹夜守靈,不能睡覺的,所以負責“老同誌聯絡安排”的平叔叔和“年輕人統籌安排的”厚平經常提醒我和哥哥要見縫插針地在白天休息保證精力體力,讓我覺得非常感動非常有幫助。
我們家也算是一個簡單的書香門第吧,父母都是近幾年退休後才跟親戚朋友學會玩玩小麻將,而我們兄妹幾乎從來不沾,也沒有那個環境。現在,靈堂裏,兩桌麻將熱烈地進行著,爸爸微笑地注視著————是啊,都是來幫我們家的親戚朋友客人,都是趕來為爸爸送行的朋友,當然應該招呼好,當然應該讓大家玩好——我在瞬間就完成了這種轉變,由以前的“不可思議”自然地轉為“入鄉隨俗”。
我們這些不玩麻將的,留意著爸爸靈前香燭是否興旺,留意著《二泉映月》是否繼續,輪流跪在靈前給爸爸的長明燈添油,聊著爸爸的那些逸聞趣事,虔誠地給爸爸燒些紙錢。玩麻將鬥地主的,過一會兒無論輸贏都會跑到爸爸的靈前添香燒紙,希望老校長保佑他們下一把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