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幾個瞬間真相:質數(生之孤獨);平行線(陌生人之錯肩);同心圓(愛的短暫重疊),生死直線(死亡的確定性)。
*質數
一本書,頁碼以質數排列:2,3,5,7。。。因此厚重有別。孤獨感成為頁碼延續下去的唯一理由。除了1,它們不與任何其它數字保持親密關係;接近1,對折,翻越,此後的結局是更加幹淨的孤獨。沒有零頭。在數字的秩序排列裏:我們是質數。島嶼一樣隔絕對峙,藉靠同類的長久相視,使我們從對方身上,終於能夠看得清自己。
《質數的孤獨》。是一名年輕意大利物理學博士Paolo Gioradano所寫。他說:人的成長就是逐漸變成質數的狀態。”
孤獨是供養在我們身體裏閉合來去的一隻水母,優美,危險。釋放不能衝刷也不能戒製的一種毒。對於多數人來說,它是我們眾多生命狀態裏的一種。但是對於電影《海上鋼琴師》裏,那個叫做1900的男人,孤獨是一種身世。
*平行線
她擁有一本字典。
硬黑皮。商務印書館的《現代英漢詞典》。扉頁上的簽名是一個女子清智的字跡:xxx, xx大學xx係。年代久遠,前麵幾頁已經破損丟頁,象掉漆的古老手風琴以及那些應該被遺忘的細節----她卻重新提起它。
裏麵夾著一張舊照片:幾個年輕女孩,在湖畔的春遊小照。她一眼就與她相認,身材高挑,在眾人之間,散發不可抵擋的明慧氣質。----金屬一樣亮朗的質地,微笑是清秀銅環,扣動人心。
二十年前,她是這本字典的主人。她後來知道她一生樹葉般模糊的脈絡梗概:某省理科狀元,某校校花,35歲之前已是文理科雙料博士。一些人根脈豐沛,注定會有枝葉盛大的人生。漸漸抵達天際,也注定有常人不及的孤寂。自身完美亦完整,慢慢地,不再需要任何一個男人作陪。這是她後來的命運。
她自己的那本字典早已經丟失。十幾年來,她一直在用著一本來路不明的字典。---- 也許是舊書處理處一元錢買來的;或者,是哪個朋友搬家時隨手丟給她的。記憶是一件最不可靠的東西。
後來,有一些真相意外浮出水麵。
她們居然在年輕的時候,微妙的經過同一個男人。那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飽滿熱烈。痕跡深刻,但確定不會長久。她與她之間僅有的一點緣分,也許竟由他撮合而成:她的一本字典慢慢抵達了她。------她們之間的緣分僅僅如此而已。令書本驚奇移動,但彼此永不會抵達。
在同一平麵內,垂直於同一直線的兩條直線互相平行。
她們是兩條平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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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圓
異國他鄉,人來人往的購物中心。她拖著行李箱,急匆匆的穿過喧嘩的人群,他迎麵喊出她的名字,她險些和他撞個滿懷。塵土揚起,瞬間落下。在他的餘生裏,他會喊出更多女子的名字,但不會有哪一個,象她的名字。---她與他的名字如此相似。
經過鬧市區,悶熱,明亮,竹簾一樣昏黃的安靜裏,她跟隨他走向他的家。她抬起頭,目光停留在他住所的門牌號碼上 -----驚訝的發現:那恰好是她的生日。
同心圓。它們內心的半徑亦長亦短,因為一個堅定中心的數字,使彼此能夠回到坐標原點。
*生死直線
萊維評論《項狄傳》的話:“如果直線是兩個命定且不可避免的點之間的最短距離,則離題就可以拉長它;而如果這些離題變得如此複雜,如此交錯和迂回,如果迅速,以致可以把它們自己的蹤跡隱藏起來,那麽,誰知道呢──說不定死亡也就找不到我們,說不定時間就會迷路,說不定我們自己就可以一直這麽躲在我們不斷變換的隱藏處。”
卡爾維諾在《新千年文學備忘錄》裏引述萊維的這段話。它關乎時間與死亡的關係。
設想如果我們通過點,線,麵的交錯縱橫,重新建立起一個N維空間,迫使死亡退出直線的追殺,當生與死的兩點不在同一平麵上,我們是否會因迷惑住死亡的路徑而獲得更持久的生命?
但我們此刻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它僅僅是一口氣息。不需要一次席卷天空的大震,僅僅微不足道的細菌就可以將肉身灰飛煙滅。生命始終在逃亡的路上,我們的速度裏正彌漫著死亡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