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夜讀】一啄一飲
(2010-03-18 01:33:29)
下一個
1。
有時疾筆而就,寫下一大堆煙水般散落的句子,靈氣四濺,那是水的自然流程,夾
雜著石子和草根。
有時一句兩句沉定的寫。象一大杯白水,緩慢的放置,分解,識別。並要容忍細小
顆粒漸漸沉靜下去的過程。
那麽,是哪一種更好?
應該是第二種,因為經過時間的收整瀝幹,它非常緊實有力。
這種細微毫厘的差別,是高下之分。不易察覺。
2。
讀哈金的《Waiting》, 英文句子很短,但動詞與修飾詞象跳躍的小火苗,十分生動。
象在普通烤餅上撒幾粒芝麻,立刻挑出香氣。這是省事又聰明的寫法。再讀他的
《A Free Life》, 一瞥之下,單薄的主句後麵拖著一大群笨重的從句,象遠行人走
天涯,拉家帶口,愁苦無力。“that" 是中間的一根繩子,奴仆比主人多。
3。
常常看到冗長而相似的句子,推推搡搡擠成一團,但沒有哪一句敢站出來明確擔當
份量。讓士兵們蜂擁而上,假裝壯大。是因為沒有將軍。
一千個士兵也做不了一個將軍做的事,這是質的區別。好的文章有能力短。
4。
《詩經》是美的,《枕草子》是美的,它們是古典的源頭。
5。
張愛玲的《小艾》寫的不好,從頭到尾沒有精神氣。開頭與中段平平,結尾收得十
分踉蹌。她後來在一篇補記裏解釋,《小艾》寫得不夠好,是因為故事性不夠複雜。
但其實並不是這樣。她早期的《花凋》,幾乎沒有什麽情節,但確是上乘之作。
是一朝一夕,不可同日而語。
6。
陳丹青在《幸虧年輕 ---- 回想七十年代》裏麵,提到穆旦,顧準先生在文革結束前
不幸逝去,他不用“死亡”,而用“覆滅”:他們覆滅了。博爾赫斯形容一個人徹
底消失,他說是“水消失到了水裏”。這些都是絕望至極的用詞。看到之後想要
大哭一場。
象《詩經》就是這類的經典,簡煉而美。字字句句格外清朗,天地初開般的歡喜珍重。
現代人雜念多,世俗氣濁重。因而不能接收到天地萬物裏豐沛巨大的能量。一個人要內心足夠沉定,通透,才能洞悉事物本質的一麵。就象一道閃電要劈開天空一樣。
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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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神~真是好文,簡潔而輕盈。
原本就是這樣,所謂經典也就是刨除了多餘,剩下的都是清晰的脈絡,受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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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也的生動~
讀了很絕望的感覺,始終無法沉澱出回味無窮的文字,最後還是“水消失到了水裏”~~~~
對於我,書寫是一種樂趣。象有人喜歡繡花,有人喜歡製陶,喜歡那種純手工的感覺,每個人的味道都不同。過程本身已經足夠愉悅自己,沒有更多世俗的企圖,因而書寫的過程也會變得格外純淨與坦蕩。
因為天分有限,常會抱憾文字。所以書寫一直在繼續中。
你留言裏提到的作家蘇偉貞,也是我放在list裏要寫的一篇。(我真是慢啊~:) 但願能活得悠久,將這世上的好人好事都盡收筆底,傳遞給更多的人。
共勉之。
天舒
>一切還是為了繼續。
太好了! 蘇偉貞丈夫生前名言:不寫,就打死。:)
抒情文是你拿手,當然繼續。 義無反顧地。
上你部落的都是些文字癡吧。方塊字能賞心悅目,服服貼貼到你那樣的水平,談何容易。 新出爐這篇用的“收整”“瀝幹”等質感,力道,甚至聲音都讓人感覺完全對的字眼兒, 還有“跳躍的小火苗”,“烤餅上撒幾粒芝麻”,“士兵們蜂擁而上,假裝壯大”等傳神妙喻, 恐怕都在我們書寫能力範圍外。
我們死忠粉絲的掌聲你聽不見。 沒有回應文字,不代表我們不在乎不感恩。 選擇沉默,隻是為了藏拙。
清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