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夜讀】蕉風疏雨讀董橋

一欄疏雨翦翦事，漸嘩嘩拍窗。光影西墜，月色衾涼在鬢邊小築著，已是螢蟲撚亮
了的沙沙春夜。

一渚微墨，一籍舊典，一笆翠蔭叢生的遺史，一鍤迤邐歸來的春耕小詞。聽瀟瀟夜
雨，枕半窗閑話，雕欄指染許多興亡歲月愁。拾階而上，長亭更短亭的疊疊古意，
舊學蓄疑，瑟榭叢談，諧曲密徑重重鋪開：交翠軒筆記，柴辟亭讀書記，銅熨鬥齋
隨筆，綠煙瑣窗集。幾件齋箋清玩，幾樽林藪老瓷。。。我此夜散發，弄扁舟，與
我布囊裏攜的桃花好酒，紛紛迷失在一楫線裝書的古典裏。以一蹤萍影渡江，渡所
有微黃如一枚藏書票的優雅年代。

從白天冰河鐵馬的紛亂世裏，逃遁在董橋一支筆幽幽小橋流水的清寧客棧，蘭緒挾
懷，山水鑒心。偶爾用指尖拈醒那些字句鬱蔥處濃睡的名字：Susan Santage, Ludwig
Wittgen Stein, J.Priestley, 阿瑟。維理，布雷頓，希拉。布姆。。。他們各自泅
一段滄海的蝶蛹歲月而來，時間裏的奇葩，在他的筆底綻然宿生成安靜的草本植物，
微服私訪般的落在民間的一壤土裏，渾然不覺。凝睛細讀，一個蠅蟲的微索小名背
後，亦可牽出一樓煙堆柳砌的燈火掌故來。細嚼茗梗知識小品，更見部部餘香。

“優雅的語文不可能洗盡鉛華，摒絕絲竹。濃妝豔抹的時代固然過去了，淡掃娥眉
的分寸正是修養所在。”最不釋手的是他那一劄素墨懷舊的小文，[雲姑]，[舊日紅
]，[念青室情事]，[古廟]，[南山雨]。。。一倌翠簪料峭而起的冷豔裏，是春綠館
裏“餘香乍入衣”的蕭姨；白蘭花下微濺淚，是輾轉異國漸漸蒼涼下去的雲姑，蒼
涼的那麽安穩，命運的起落悉數收下。

故人往事，隔著一山一山錦翠的華年，在他筆下悠然重逢，坐在煙水的記憶裏淡淡
回望。他是一紮一紮收割歲月的那個人，一兩溫馨，三錢惆悵，五分半喜半憂，在
他字裏句裏，慢慢掂量。生命所重，生命所倚。

味水情何淡，居塵意不同。“最溫馨是沏茶剪燭之後剩下的淡淡心事，隻說得三分。”


隻說得三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