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性戀女人的愛情故事

主要連載三本小說:《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皮裙子的誘惑》《愛在哥本哈根》,其中各有一名叫婷婷的雙性戀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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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你也喜歡女人嗎(29)

(2025-06-22 05:23:34) 下一個

© Alex Y. Grey

到了新年,克莉絲汀和婷婷、伊萬一起在公寓。窗外,煙花散開在霧蒙蒙的S城。克莉絲汀已經是典型的癌症患者。她坐在輪椅上,戴著毛線帽,蓋住了因為放療正在脫落的頭發。臉上沒有血色,眼睛裏偶爾閃一點腫瘤和藥物沒有撲滅的靈光。她非常虛弱,說話時旁人習慣性地湊過耳朵。她身邊兩個沒患腦瘤的人也不強。一樣疲憊的臉、帶血絲的眼睛。克莉絲汀接受治療之後,雖然症狀有緩解,但她更虛弱,更需要照顧;婷婷帶她做檢查,做放療,與醫生商討,有時邀上伊萬,奔走不息。婷婷覺得值,因為比起治療前最差的時候,克莉絲汀確實少受了病痛之苦。也不是沒法活,克莉絲汀自己也說,即使有癲癇發作,她也經曆了發作前靈魂出竅的一瞬間,那種刺激是幾次三人組加起來都無法匹敵的。他們還籌劃暫停放療,恢複一點體力,好做手術。

病痛緩和了,克莉絲汀的性情也溫和了,至少婷婷是這麽看的。她不諱言身後事。她想象自己去世後,婷婷嫁給伊萬,她堅信這個結局,特別是她觀察到婷婷分派伊萬一點家務,兩人相互體貼的時候。“你們很般配,”她對伊萬說。“新婚夜不要溫柔,”她對婷婷說,“要像野獸。”那兩個人被她譏諷慣了,在家裏相敬如賓,別說肢體接觸,玩笑也不敢隨便開。婷婷本來不喜歡玩笑。伊萬麵對這個和妻子一起做過愛的人,必須抑製北美男性調情的本能,時常力不從心。婷婷有時必須直言。

“請放尊重些。克莉絲汀說我們很般配,是因為我們循規蹈矩。一旦我們曖昧起來,她會受不了的。一個絕症病人看兩個健康人說笑,已經很傷心,何況你是她丈夫。在她看來,我們當麵說笑,背後自然在做愛,隨時會拋棄她。你不要受她的蠱惑。”

“你說的都對。那麽,有沒有一種場合、情形,或者狀態,我們可以曖昧呢?”

“我累了。你去倒垃圾,我回屋看克莉絲汀是否醒了,醒了我們幫她擦身子。”

新年是伊萬夫婦的閑暇時光,往年去歐洲、日本,或者美國的大城市。今年沒法旅遊,他們和婷婷在家聽音樂,看電影。克莉絲汀近來越來越喜歡音樂。由婷婷陪她聽,有時也有伊萬。她說有助於降服心魔。莫紮特、貝多芬、巴赫、肖邦、勃拉姆斯,都是克莉絲汀喜歡的;而且除了過於悲愴,或題目犯忌的,婷婷也首肯。晚上克莉絲汀睡不著,婷婷也放音樂催眠。克莉絲汀生病的幾個月,尤其是開始治療後,家裏音樂不斷,婷婷由一個隻知幾個名字的音樂盲變成了對名作了如指掌的愛好者。當克莉絲汀讓婷婷扶她到窗前,望望街麵解悶,又指著裹緊大衣頂風前行的人,說這個場景適合勃拉姆斯弦樂六重奏的某個片段做伴奏,婷婷立刻能在腦子裏奏起這個片段,而且領會音樂和場景的關聯。

克莉絲汀最愛莫紮特。“愛因斯坦定義死亡為不能再聽莫紮特,而不是宇宙毀滅,所以活著得多聽。”聽莫紮特的鋼琴協奏曲,她能從第二十號連續聽到第二十五號。聽《費加羅的婚禮》她能聽完一個版本,過一天聽另一個版本。今天克莉絲汀本想聽《安魂曲》,被婷婷否決了。比起莫紮特,婷婷其實希望聽更催眠的,聽完打個盹,再看煙花、看電影。莫紮特的音樂不累人,即使聽搖籃曲也不想睡,而想醒著繼續聽。何況克莉絲汀聽莫紮特像小學生上課,專注而期待。她說同樣的曲目跟幾個月前已有區別,能聽出更多層次。“多活幾個月就有幾個月的進步。可惜表達不清。原來詞窮是這個感覺。給我五年,也許我能有突破,成為一個評論家。”婷婷明白,克莉絲汀想憑著超凡的口才、思維力和想象力,把沒有敘述、影像、觸感的音樂跟自己的生活聯係上。她以為《安魂曲》是建立聯係的好選擇。“趁還活著,還能聽《安魂曲》,要與大師握手。”克莉絲汀說,“死了就聽不到,握不了手了!”婷婷認為她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沒這麽說。“《安魂曲》!與大師握手!我不知那是什麽感覺,萬一痛了呢?”婷婷說,“再說大師那麽多作品,換個姿勢握手,好吧?”誰也不能說服對方。然而,沒有婷婷一起聽,克莉絲汀也沒有興致,所以她雖然怨婷婷專橫,隻好順從。

伊萬沒有強烈的偏好,從古典到爵士樂都有喜歡的。除了妻子喜歡的作曲家,他還喜歡約瑟夫·波隆、佛羅倫斯·普萊斯。克莉絲汀也欣賞約瑟夫·波隆,也就是聖喬治騎士,莫紮特同時代的黑人作曲家。音樂很棒,又是劍客和革命者,一生傳奇。“請不要將他跟莫紮特相比了。”一次聽伊萬和婷婷讚賞聖喬治騎士的音樂,她忍不住說,“聽著像決鬥。劍尖閃著寒光,騎士要刺中大師了。”佛羅倫斯·普萊斯作為首位有影響的黑人女作曲家,伊萬覺得是女性的榜樣,表明女性能演奏,能作曲,不比男性差。克莉絲汀則認為,反例證實一般性,普萊斯的事業反應的,是女性被壓製,無法發掘、展現才智的常態。“先把途徑斷掉,然後說這位女士多麽棒,雖然不如德沃夏克。”伊萬聽了,想到了學校招收黑人女生和墨西哥女生的事。許多人學業背景不足,跟不上課程,也隨便給個及格。他對普萊斯的欽佩沒有變。

今天他們沒討論作曲家,而是聽了莫紮特鋼琴協奏曲第二十四號。是伊萬的建議。妻子跟婷婷因為《安魂曲》有分歧,也問過伊萬。伊萬不願違拗妻子,說兩位女士都有道理;私下對婷婷說,聽《安魂曲》他怕會哭出來——感覺是他們倆參加克莉絲汀的葬禮。

“不如聽第二十四號協奏曲吧,克莉絲汀也喜歡。”

“你也喜歡嗎?”婷婷問。

“當然。”

三個人坐沙發,放音樂的筆記本電腦擺在咖啡桌上。起先婷婷走神,擔心克莉絲汀的狀態,擔心未做完的瑣事,擔心接下來的電影。發現克莉絲汀不說話,伊萬也聚精會神,她又後悔錯過了音樂,忙打起精神。第一樂章進行了不知多久,樂隊與鋼琴之間像有某種掙紮,不劇烈,但含混,不辨方向。樂隊時而壓抑,時而緩和;鋼琴也時而反抗,時而順從。婷婷想起了上學、工作的波折,想起了她與父母、親友的隔閡,想起了她鍾情過的男女。音樂悅耳,她也建立了某種關聯,但沒有特別的感受。熟悉的疲憊和昏沉仍在。過去做的無意義的事讓她懊悔,當下做的,意義在哪也讓她懷疑。演奏者的動作,不管是拉動琴弓、手按琴鍵,還是閉目晃腦,讓她分心。第一樂章結束,她的思路還被粗暴插入的廣告打斷。婷婷檢查了克莉絲汀的狀態,不再思考。她抬頭望窗外,看城市的燈光,半認真地等音樂繼續。突然,仿佛燈光熄滅了,被屏蔽的星辰重現夜空,婷婷的頭腦徹底清澈了。她忘了波折和掙紮,感覺不到疲憊,也不再擔心。這種感受持續了幾秒,那幾秒她喪失了思維能力,然後感覺舒適而放鬆。尋找來源,是鋼琴彈出的幾個音符,剛過去,記憶保存著輪廓。鋼琴音緩慢、清脆。樂隊襯托、渲染,與它和諧。新的鋼琴音在剛才的基礎上延伸、變化。整個樂章無比寧靜,與第一樂章迥異。婷婷閉目細聽,直到樂章結束才睜眼。看克莉絲汀臉色平靜,呼吸均勻。婷婷想問她是否跟大師握手了,沒開口,更迅捷的第三樂章開始了。過後克莉絲汀說,她這次沒有動用腦力與大師握手,隻是享受了音樂。伊萬則很激動。音樂讓他想起了做研究在黑暗中摸索,有了突破,重見天日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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