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建房關鍵的第一步：選一個好的建築師

要想自己建房子，第一步就是房子的建築圖的設計。這一點是常識，人們都知道。人們不知道的是，正確地選擇一個好的建築師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情。

一個好的建築師不僅僅是指其設計能力，還要看他的協調能力。建築師除了畫建築圖，更重要的職責是作為一個項目經理，協調、監管整個工程其他方麵的設計和施工，要參與工程的全過程。

在蓋房子的工程中，建築師是最重要的角色。建築師不僅僅設計建築圖，更重要的是項目經理人。房子建築過程中，一切都以建築圖紙為依據和準繩。包工頭們對待建築圖紙就像對待“聖經”那樣，做的工作不敢與圖紙有一點兒差池。圖紙中的任何的改動，不管是結構部分，還是其他領域，首先要得到建築師的允許。政府的驗收員來驗收的時候，都是按圖紙為依據。

建築師還要協調並批準其他工程師的設計，比如結構工程師、土木工程師、土壤工程師、電氣工程師、管道工程師、等等。然後，建築師要把所有的工程師的設計整合到一起，到政府部門報批。政府基本上不會一次報批就發建築許可證。通常的報批流程要經曆幾個來回。

房子開始建造之後，建築師還要監督房子的進度。建築過程中，通常會發現一些設計缺陷、或者設計不合理的地方、甚至在實際操作中無法執行的地方。建築師要負責修改這些地方。改動大的地方還要回到政府部門報批。如果需要其他工程師修改，也是建築師來出麵協調整合。

摩根山人通過自己的經曆體會到，一個建築師的業務能力好壞其實還是次要的，更關鍵的是，建築師的人格好壞，才更加重要。然而，一個人的人格好壞與否，平時是看不出來的。平時朋友、同事之間來往，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隻有碰到利益衝突了，或是有錢財來往了，才能真正看出一個人的人格。

摩根山人買的這一處地產的前主人在房子失火被燒毀之後，曾經想自己重建。前房主聘請了一個建築師，畫了建築圖，甚至通過了政府部門對化糞池的審批。後來他認為，麵對政府環保、土建、排放等方麵的各種嚴苛的規章製度，在這一處地產上重建一所住宅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就放棄了重建的努力，把地產賣給了摩根山人。但是，由於他已經基本上破產，摩根山人是通過他欠的貸款的銀行辦理的過戶手續，同他本人沒有見過麵。所以也就沒有得知他賣地的原因。按照加州的法律，賣方必須披露賣房的原因。如果當初前房主告訴摩根山人賣房的原因，摩根山人可能就不會那麽爽快地買下這一塊地產了。試想一下，誰會買一處不能夠建房的山地呢？現在想來，其實無知者才能無畏。這正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摩根山人一開始的時候，延續聘用了前房主以前的那個建築師，來討論重建的問題。那個時候，摩根山人對建房子一無所知。有幾個自己建過房子的朋友聽說他要自己建房子，都一副同情的樣子。一個朋友說摩根山人很勇敢，讓他三思而後行。另外一個朋友警告他，要有思想準備，建房工程中的操勞可能會讓他脫一層皮。還有一個朋友甚至不願意回憶自己的建房經曆，說是太痛苦了，不堪回首。

那個時候，摩根山人每個月都要去中國出差兩個星期。他隻能在回到美國的時候，才有時間考慮一下建房的事情。所以，建房的事情主要依靠建築師在推進。幾個月過去了，幾乎沒有什麽進展。每個月，他都會收到建築師的賬單，少則一千多美元，多則數千美元。賬單裏詳細羅列著，打電話花了幾分鍾，寫郵件花了幾分鍾，去政府部門辦事花了幾小時，等等。摩根山人感覺有些不對勁。他就問那個建築師，建築師一般都是按項目承包收費，怎麽這個建築師像律師一樣按小時收費。建築師回答，因為摩根山人沒有同他谘詢過項目承包的方式，他隻能按小時收費。結果他用項目承包的模式一報價，讓摩根山人心裏暗暗吃驚，沒想到建築設計費這麽貴。

在一次朋友聚會上，一個摩根山人認識的包工頭聽了他的故事，建議摩根山人不妨聯係一下一個姓陳的女性華人建築師。於是，包工頭把陳女士的電話號碼給了摩根山人。摩根山人馬上打電話給陳女士，約好了去她的事務所見麵。

事務所離摩根山人的家很近，就在蘋果公司附近的一個新開發的商業區。陳女士看上去人很和藹，說話不緊不慢，後來同摩根山人起了爭議的時候，也一直能保持著這風度。

業務送上門來，陳女士自然非常高興。她搬出了幾大本影集，裏麵都是她曾經做過的項目的照片。她自我介紹，她在這個行業工作了二十多年，經驗豐富，而且對摩根山人的地產所屬的郡政府部門也很熟悉。她在郡政府的轄區做過很多項目。她還曾經被中國一個很大的房地產公司聘請回去，短暫的做過總建築師。當時聽到這個故事，摩根山人曾經疑惑過，聽上去這麽一個有權有勢、報酬豐厚的工作崗位，為什麽她僅僅幹了很短的時間，就放棄掉，回來經營這麽一個小小的事務所。但是出於禮貌，他沒有好意思問陳女士。

三十年前，摩根山人曾經在美國最大的老牌公司GE工作了三年，負責去中國建立並運營一個合資公司。由於GE的首席執行官後來改變了整個公司的經營方向，要求各分公司都去印度投資，在中國沒有完成的項目都要下馬。摩根山人工作的分公司的業務是電腦設備。分公司來到認為當時的印度太落後，不想去印度，反而想去歐洲或者澳洲開展業務。當時摩根山人認為自己對歐洲和澳洲都不了解，也沒有語言和文化上的優勢，擔心無法開展工作，就拒絕了這些工作機會，選擇了離開公司。後來，摩根山人才了解到，GE這樣的大公司去別的國家開公司，根本沒有什麽耐心像摩根山人設想的那樣從零做起，而是直接去收購當地的公司。GE每一年都收購三、四百家公司。

離職前，分公司的常務副總裁與他進行離職談話。副總裁對摩根山人的中肯的評價中有兩點，讓摩根山人至今記憶猶新。第一點是，摩根山人天生具有一種讓陌生人在五分鍾之內對他產生百分之百信任的能力。這一點是一個市場開發和銷售人員不可多得的財富。任何成功的合作夥伴關係的建立，都是從雙方建立起互信為基礎的。副總裁希望摩根山人要一直保持住這一優勢。第二點是，摩根山人天生有一種輕易相信人的傾向。這一點可能會給摩根山人的人生帶來很多麻煩。副總裁希望摩根山人要時刻警惕自己的這個弱點。

摩根山人的這個弱點在第一次同陳女士會麵的時候就展露無遺。這一次會麵也展示了陳女士的“忽悠”能力。摩根山人對大部分女性有一種天生的信任。他以為女性一般不會欺騙人。另外，陳女士拿出的那幾本影集讓摩根山人輕易相信了她的業務能力。最關鍵的是，陳女士開口報出的設計費讓摩根山人感到像是撿到了錢。她的報價比他正在聘用的建築師的報價少了一半還多。結果，幾年下來，陳女士給摩根山人的項目帶來的損失遠遠不止這便宜了一半的設計費。這可能是摩根山人一生中因為貪便宜吃到的最大的虧之一一。

後來，在住宅建築這個領域同人打交道多了，摩根山人才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先報一個低價，然後在工程進行到中途的時候，他們再找一個理由、或者幾個理由，要求加價。如果不加，他們最常見的做法就是揚長而去。有的包工頭後來同摩根山人熟悉了。他們甚至在建築圖上給摩根山人指出，哪一些地方可以找出什麽樣的理由來要求加價。不知道有多少房主就這樣中了他們的招，成了他們待宰的羔羊。在這個領域，大部分房主其實都是弱勢群體。摩根山人大概是為數不多的敢於同他們正麵反抗的人。所以，好幾個包工頭都氣憤地說，摩根山人這個人很難打交道。摩根山人聽得出其中的潛台詞。他們其實是說，摩根山人的錢很難坑到手。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一個朋友打來電話告訴他，他正在準備起訴陳女士。他和陳女士在一個房地產項目上合作。兩個人最近在項目的執行上產生了爭議。他本來沒覺得雙方的爭端特別嚴重，沒想到陳女士馬上利用自己負責監管資金的便利，私自把資金轉移了，留下他獨自麵對項目的虧損。他還告訴摩根山人，陳女士其實不是建築專業畢業的。她當初學的是土木專業。摩根山人猜測，她是發揮了中國人善於考試的能力，在美國考了一個建築師執照，就開始執業了。

在這次會麵的時候，陳女士告訴摩根山人，她一般會建議客戶使用她經常合作的結構工程師以及其他專業的工程師。但是，由於摩根山人的房子準備采用鋼結構，而據她所知，舊金山灣區的住宅建築行業裏好像沒有能夠設計鋼結構的工程師。所以，她建議摩根山人自己去尋找。另外，既然以前那個房主已經做了一部分工作，比如地質勘探、化糞池設計、地形測量、等等，摩根山人應該繼續使用這些工程師們的服務，這樣可能會節省一部分費用。摩根山人感覺很好，這位陳女士很會替客戶著想。

摩根山人輕信別人的性格讓他當場就爽快地同陳女士簽訂了合同，付了定金。他似乎都沒有認真去讀一下合同的內容。陳女士自然非常高興，馬上就把她手下的一個年輕的工程師介紹給摩根山人，說這個年輕人是她的事務所的經理，以後這個年輕的經理就具體負責摩根山人的項目。摩根山人很感激，陳女士讓她的經理親自負責摩根山人的項目，看來她還是很重視的。

這位年輕人是一個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混血兒。那一年，俄羅斯同烏克蘭剛剛由於克裏米亞產生了激烈的衝突。摩根山人問過這位年輕人，他認同哪一邊。他回答說，他非常為難，因為他在兩個國家都有親人。後來，幾經周折，摩根山人找到一個退休的商用樓宇的結構工程師。這個工程師與年輕的建築設計師的英文名字相同。所以，私下裏，摩根山人與自家領導談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稱他為“小G”，另外那個工程師為老G，來加以區別。小G的年齡同他們自己的兒女差不多。他和自家領導都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當摩根山人買下了這一個地產之後，建造一座什麽樣子的房子，就成了他和自家領導幾乎每天的最大議題了。相當一段時間內，他們找不到任何靈感。他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一直說想蓋自己心目中的房子，其實自己心目中根本就沒有一個具體的理想住宅的概念。

一天，自家領導在網上看到一張照片，是一座宏偉的、貌似宮殿的房子。房子麵前還有一個湖。兩個人都很喜歡這座房子的外觀，馬上就決定照著葫蘆畫瓢。摩根山人把照片打印下來，把房子的兩翼剪掉，隻留下中間的主要部分。然後他拿著照片去給小G，告訴他，這就是自己想要的房子的樣式。

小G也很激動。他說這個照片中的房子是歐洲十七、十八世紀的古典風格，他在學校的時候學過這種風格，但是工作以後從來沒有設計過，這一次能有機會實際親自設計一次這種風格的房子，機會實在難得。

一個人如果想建自己理想的房子，第一步就是需要同他的建築師討論新房子的樣式、風格、大小、位置、布局，內部裝潢、還有地基相關的內容。這一部分通常會花掉建築師的很多時間。建築師需要提供很多樣式和風格讓客戶挑選，還要根據自己的專業知識和經驗幫助客戶選擇在合適的地點建築大小合適的房子。但是，在摩根山人的項目上，建築師需要花在這上麵的時間都省下了。因為摩根山人是在1919年的老房子的地基上重建，如今又有了具體的照片做樣板，所以，通常這一繁瑣冗長的程序就很快結束了。

1919年第一任房主建造的房子是一個U字型的布局，在U的一個腳的九十度方向延伸出去還建造了一間客房和三個車庫。摩根山人計劃把U的開口堵起來，中間留一個天井，這樣每個房間的通風和采光都更好一些。沒想到，政府的計劃部的審批人員告訴摩根山人，隻要把U字堵起來，中間的部分即使露天，也要算作居住麵積，也要按麵積尺寸交稅。於是，摩根山人決定，幹脆把這個天井加上一個穹頂，作為房子的中心，聚會的時候可以當舞廳用。

這樣，他的房子的主體部分基本就成了一個正方形。小G當著摩根山人的麵，在電腦上三下五除二，把這個正方形劃成了九宮格，在九宮格的靠下麵的三個格子上方加上二樓，把原來延伸的部分還是照原樣畫了一個客房以及三個車庫。房子的輪廓就出來了。

這樣一計算建築麵積，要接近八百平方米。摩根山人覺得有點兒大。於是小G就從西邊和北邊各自縮進來三米，建築麵積縮減到了六百平方米，摩根山人覺得這個麵積還可以接受。於是，房子的基本設計就這樣定下來，摩根山人就此告別。小G則開始了細節的設計。

小G很快就設計出了第一版。摩根山人一看，這一版設計像極了林肯紀念堂。方方正正的房子的四個方向各自設計了一排八米高的大柱子。西麵是麵對順著山坡上來的道路。南麵正對著遠處進山的道路，算是房子的正麵。所以小G在這兩個方向還加了突出來的弧形房頂。經過一番討論，小G不甘心地把東麵和北麵的柱子去掉了。南麵的柱子隻留下弧形房頂的四根。摩根山人覺得這樣還可以接受。

摩根山人沒有預料到的是，後來房子建造出了一個大致輪廓的時候，來參觀的人都紛紛說他建造了一個白宮。摩根山人來到美國留學，畢業後的第一個工作是做國際貿易。他帶著中國不同城市來的客戶前後去參觀過好幾次白宮。但是，每一次參觀都隻是參觀白宮的室內，他從來沒有機會走到白宮的草坪上去看一看白宮的外觀，也就對白宮的外觀形狀沒有什麽印象。

於是，摩根山人就在網上搜羅了一些白宮的照片。果然，他的房子與白宮還真的有幾分相似。所以，後來他在選擇外牆油漆不同位置的顏色時，特意避免使用白色。即使這樣，很多來訪的客人還是把他的房子稱之為白宮。摩根山人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這個時候，摩根山人通過他周末一起打籃球的朋友找到了一個退休前做商業樓宇設計的工程師。美國的商業樓宇幾乎都是鋼結構的。於是，他把這個工程師、加上其他工程師的信息交給小G，這樣，小G就可以協調下一步其他方麵的設計了，比如結構、管道、電氣、采暖、地基、等等。

沒想到，很快，其他工程師就來找摩根山人告狀了。小G不接他們的電話，也不回複郵件。其他工程師的工作很難推進。摩根山人就去問小G。一開始，小G總是答應，會改善他的溝通態度。但是，放下電話後，他還是我行我素。摩根山人沒有辦法，就作為中間人親自來轉達來自其他工程師的問詢或者要求。小G至少每次還是肯接摩根山人的電話的。他回複摩根山人的郵件也還算及時。

久而久之，摩根山人成了一個固定的中間人。每次其他工程師有事情要找小G，都是通過摩根山人。有的時候，摩根山人在中國出差，半夜裏也會被電話吵醒。或者在工作之餘，他還要把小G和其他的工程師互相之間的郵件來回轉發。

摩根山人終於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就跑去找小G談話。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小G顯然能夠感受到摩根山人和自家領導對他的信任、喜歡、甚至包容。他們之間已經像朋友了。小G就向摩根山人吐露了真情。在事務所裏，陳女士基本不親自做任何設計，也很少幫助小G同其他工程師溝通。她隻是每天忙於爭取更多的生意。陳女士是一個很能幹的銷售人員。她拉來許多生意。生意多到她的設計人員根本忙不過來。

每次摩根山人去事務所，總能看到除了了小G之外的兩三位工程師在電腦前麵忙。但是小G說，其實陳女士是一個非常難伺候的老板。他是唯一一個在這裏工作了幾年的老員工。其他的工程師沒有一個能夠在這裏工作超過三個月。新員工的試用期是三個月。在三個月中，要麽陳女士對新員工不滿意，讓他們走人。要麽是新員工受不了陳女士的管理風格和工作強度，自己走人。所以，作為一個唯一的老員工，小G幾乎要負責所有的項目，同時還要負責照料一下新員工。他名義上是經理，但是陳女士並沒有付給他額外的薪水來做管理工作。另外，同其他領域的工程師協調，也應該是陳女士來做。他專心做設計就已經很忙了。

現在回想起來，摩根山人意識到，這也許是陳女士的一個長期策略。她的新員工隻在她這裏工作三個月，可以作為小G的幫手，做一些初步的設計。她可以付給這些人比較低的薪水，還不用支付醫療保險等諸多費用。反正來找工作的人從來不缺。她走馬燈似的換人，既完成了工作，又降低了費用。這真是一個妙主意。

通過這次談話，小G有了些進步，但是，摩根山人還時不時的需要介入，充當中間人。但是，摩根山人也對小G產生了一些同情，覺得他在陳女士的手下做事不容易，所以也就沒有那麽生氣了。而且，在充當中間人的角色的時候，他還學到了許多這個領域的許多東西。人們都說，上帝其實是公平的。別的房主建房，把所有的事情都委托給建築師，自己不去過問細節，於是就無法應對建築師的予取予求。

摩根山人把小G設計好的建築圖儲存在電腦裏，去中國出差的時候，有機會就拿出來同別人請教，怎樣才能把這樣一座房子的鋼結構在中國加工出來。有一個國企的老總很熱心，給摩根山人介紹了一位中國鋼結構協會的副會長，並且幫助他們安排了一次會麵。

見麵後，摩根山人說明了來意。這位老會長仔細看了一遍摩根山人的建築圖，然後就劈頭蓋臉地把摩根山人數落了一頓。他告訴摩根山人，中國和美國的建築標準都是從前蘇聯那裏學來的。所以，這三個國家的建築標準是一脈相承。建築標準裏麵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叫“模數3”。這個“模數3”的意思就是，在建築設計中，任何尺寸都要能夠被數字“3”整除。如果想增加任何尺寸，增加完的尺寸也要能夠被“3”整除。可是，摩根山人的建築圖裏大部分數字都不能夠被“3”整除。老會長不理解美國的建築設計圖為什麽這麽不規範，不專業。回來後，摩根山人問陳女士，美國的建築設計行業有沒有“模數3”這樣一個概念。陳女士支支吾吾地，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老會長說，如果按照摩根山人的建築圖中的尺寸在中國生產鋼結構，一定會浪費很多材料。因為中國的建築材料也是按照“模數3”生產的。如果按照摩根山人的建築圖裏麵的尺寸在中國采購材料，要麽太短，要麽太長。采購短的材料，肯定不能使用。如果都采購過長的材料，切割下來的材料就是廢料了。摩根山人會花很多冤枉錢。所以，他建議摩根山人還是回美國加工鋼結構。

摩根山人當然不甘心。他請教老會長有沒有別的辦法。老會長說，辦法當然有，那就是重新設計。摩根山人認為，自己的鋼結構住宅其實就是自己的一個創新的研發項目。任何一個研發項目，寧肯在設計的階段多浪費一些時間和精力，也比在生產製造階段出現問題更經濟、更劃算。所以他請老會長介紹一個好的建築師來重新設計。老會長爽快的答應了。他當場給清華設計院的兩位老總打電話，讓他們第二天到摩根山人的酒店會麵。摩根山人心裏又驚又喜。驚得是老會長居然介紹清華設計院給自己。喜得是，清華設計院的設計水平在中國肯定是一流的。

第二天，清華設計院的那兩位老總如期而至。一見麵，摩根山人發現，原來兩位“老”總其實很年輕。他們頂多四十歲左右，與摩根山人絕對是兩代人。他們中，一位是建築師。另外一位是結構師。在中國的商界，大家互相之間都稱呼“老總”。摩根山人也沒有搞清楚他們到底是清華設計院哪一級的老總。

他們聽了摩根山人的項目介紹，又看了一下摩根山人的圖紙。然後，兩個人麵麵相覷，欲言又止。摩根山人不知道什麽意思，就請他們爽快地直言。那位建築師就告訴摩根山人，清華設計院設計的都是動輒幾十層的高樓大廈。摩根山人的住宅雖然很大，但是相對於他們每天所做的項目，還是太小了一點兒，他們不可能以清華設計院的名義承接這個項目。摩根山人本來滿心期望。現在他們說清華設計院不能接這個項目，他未免失望。看到摩根山人的表情，那位建築師說，要是摩根山人不介意的話，他們可以把這個項目作為“私活”，利用他們的業餘時間幫助摩根山人設計。摩根山人當然不介意了。於是，雙方就握手成交。

這兩位老總的動作很快。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就設計出了第一版，拿著他們的電腦到摩根山人的酒店給他看。他們基本保持了原設計的風格，把所有的尺寸全部改成了能夠被模數“3”整除的尺寸。他們還做了為數不多、但是很重要的改動。比如，他們把原設計上所有的窗戶改得更加窄了，這樣更接近十七、十八世紀歐洲古典風格。而且，原來尺寸的窗戶太寬，加工起來不容易，使用起來也不方便。後來摩根山人去歐洲旅遊的時候，果然發現那裏的老建築的窗戶都是又長又窄。但是，為了不減少采光，他們增加了窗戶的數目。

摩根山人很喜歡這一改動。在小G的設計中，書房和主臥房朝南的方向各自有一門一窗。清華設計院的老總們改成了門的兩邊各自有一個窗戶。這樣的設計顯得更對稱一些。

另一個讓摩根山人喜歡地方是，他們用他們的設計軟件自動生成了一些效果圖，可以從不同的方向和角度來立體地觀察房子的設計效果。此前，摩根山人隻能從二維的圖紙上看房子的設計，然後從腦子裏想象建造好的效果。如今他能夠從效果圖上直觀地來審視建造效果。如果想在美國讓設計師生成這樣的建築效果圖，要支付很昂貴的費用。如今，摩根山人沒有支付額外的費用，就得到了效果圖，讓他喜出望外。

回到美國，摩根山人和自家領導反複研究這些效果圖。他們發現，房子建好以後像個大的方盒子，光禿禿的。摩根山人把這種感覺告訴了清華的設計師們。他們就建議在二樓的南麵和東麵加上陽台。經過這樣的改動，摩根山人發現效果立刻就不一樣了。

在美國，大部分的建築師把自己設計的產品看作像自己的孩子。除了自己的客戶，他們不會允許別人對自己設計的產品進行改動。但是小G卻並沒有介意。他很爽快地就把清華設計院的老總們進行的改動加到了他的設計中去。

這個時候，其他工程師的設計也都完成了。下一步就是提交政府部門，開始申請建築許可證了。於是，陳女士就要求摩根山人在以前支付的百分之三十定金的基礎上，再支付設計費百分之六十的設計費用。剩下的百分之十，等建築許可證批準之後再付。

摩根山人覺得，這一下就有盼頭了。他知道政府審批肯定不可能一次就通過。但是至少這是一個開始。沒想到，開始是開始了，結果卻遙遙無期。一晃三年過去了，三次遞交審批，三次沒有通過。摩根山人就質問陳女士是怎麽回事。每一次質問，陳女士都推脫說，因為房子使用了鋼結構和其他一些新材料，政府部門屢屢在故意刁難。

於是，摩根山人就向政府部門投訴，要求政府部門給出解釋。政府的工作人員就專門選了一個摩根山人沒有出差的日子，為摩根山人的項目安排了一個多部門的會議，讓摩根山人和建築師一同出席，當麵溝通，看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讓這個項目拖這麽久。

小G代表陳女士出席了這個會議。政府人員顯然把想要建房的人們看作是客戶。畢竟是這些人們付錢支撐著這些審批部門的運作。當這些客戶上門來的時候，政府的工作人員通常非常客氣，哪怕有些客戶是上門討伐來的。即使客戶們發火，他們也隻能陪著笑臉。但是，建築師和其他專業的工程師們在政府人員麵前就沒有這麽好運了。他們來到政府部門都是恭恭敬敬地，陪著小心地同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談話。

首先，政府各部門的人員向摩根山人介紹了他們審批的基本流程和標準。他們的基本意思就是，他們是照章辦事。項目拖了這麽久，不是他們的責任。而當小G一開口說話的時候，會議室裏的氣氛馬上就不一樣了，充滿了火藥味。

負責摩根山人的項目的政府計劃部的人首先發難。這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R女士。平常她講話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但是打交道久了，摩根山人發現這是一個典型的笑麵虎。在整個審批過程中，她的無中生有的故意刁難讓摩根山人和自家領導最反感，最憤怒。終於有一次，摩根山人的自家領導按捺不住，朝這位老太太發起火來。最終鬧到主管這幾個部門的總監要出麵安撫。這麽一鬧，本來按照那個老太太的苛刻要求，兩個星期才能做到的事情，換了一個工作人員來處理，幾分鍾就處理好了。摩根山人曾經要求換一個人來負責自己的項目，總監沒有答應。好在這個老太太後來退休了。否則，摩根山人真不知道還要拖多久，他的項目才能得到批準。

在會議室裏，R女士首先要求小G出示他的建築師執照。小G說他不是建築師。R女士立刻嚴厲地表示，他不是建築師就沒有資格坐在這個會議桌旁。小G回答說，他是代表他的老板來的，他的老板有建築師執照。R女士又要求小G出示他老板的授權書。小G回答，授權書放在車裏。R女士就要求小G下樓去取。小G回答，前幾天他的車裏失火，把授權書燒了，他還沒有來得及要求他的老板補發。

摩根山人在旁邊像一個觀眾。他又氣又好笑。首先是R女士同小G之間這一番唇槍舌劍讓摩根山人大開眼界。他來過政府部門幾次，政府人員對他都客客氣氣的。他還從來沒有看過這種陣仗。他氣得是，小G明顯是在撒謊。他笑得是，小G撒謊的水平這麽拙劣。

不知為什麽，R女士卻接受了這麽明顯的謊言。可能她不過是想給小G一個下馬威而已。然後她指出，第一次小G把項目圖紙報上來，她代表計劃部批複了16條意見或問題。小G對其中的大部分沒有做出任何回複。在小G第二次再把項目圖紙報上來的時候，她又增加了一些問題。小G對其中的大部分繼續置之不理。在小G把項目圖紙第三次報上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問題增加到了68個。她顯然為這次會議做足了準備。她把她每一次回複的信件都複印下來讓摩根山人看。

小G辯解說，R女士的大部分問題都對這個項目不適用，所以他就沒有回答。R女士反駁說，每一個問題都是她深思熟慮、針對這個具體項目提出的。如果小G認為哪一個問題不適用，至少他應該在問題旁邊標注一下。既然小G選擇了漠視她的問題，她隻能在每一次小G的新提交的圖紙上繼續增加問題。結果就是僅僅她一個部門提出的問題就增加到了68個。這68個問題不解決，這個項目就無法得到批準。

摩根山人在旁邊聽了頗有感慨。R女士無意間暴露了政府工作人員對待他們不喜歡的項目和人的做法。她根本不需要同小G去爭論他的不專業的做法。她隻需要隨便增加幾個問題，就可以讓項目無限期的拖下去。反正每天她坐在有空調的辦公室裏工作。項目什麽時候能批準，與她無關。

R女士講完，其他部門的人員輪番而上，指出了許多設計問題、不符合法規的問題、不符合流程的問題。小G逐漸招架不住，臉開始漲紅，汗也流下來了，說話也開始結巴了。會議終於以政府部門的人員大獲全勝而結束。

摩根山人在旁邊冷眼旁觀，自然能夠看出政府人員方麵的問題，比如R女士的故意刁難，幾個部門都有的官僚作風，還有不同的人對不同規定的不同解釋問題。但是，最主要的問題出在小G這裏，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出了會議室，到了電梯上，摩根山人才開口問小G，到底陳女士有沒有給過他授權書。小G老老實實的承認，從來沒有，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要求過。另外，他還承認，他們在郡政府的管轄範圍內僅僅做過一個裝修項目，從來沒有做過全新的建築。所以，他對政府批複的許多問題壓根就不明白，所以也就沒法回答，隻能空著。陳女士當初向摩根山人吹噓，他們在這個區域做過許多項目，非常熟悉政府的審批流程。現在終於被小G親口承認，她說的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那幾年，矽穀的房地產行業蓬勃發展，隨之而來的是，自建住宅的人也特別多。郡政府待審批的項目積壓太多。後來政府宣布，任何一個新提交的審批項目，要等16個星期才能進入審批流程。一旦項目進入了審批流程，根據具體每一個部門的工作量，審批流程在所有的部門走一遭就需要大半年。摩根山人的項目提交了三次，就意味著兩年多的的時間過去了。再加上設計的時間，這個項目已經在陳女士這裏三年多了。這就讓摩根山人開始不耐煩了。

第二天，摩根山人約見陳女士，想通過與政府人員開會得到的信息，跟她聊一聊她事務所存在的問題，以及怎樣能夠更快地通過項目審批。沒想到，出女士完全沒有耐心聽取摩根山人講述會議的細節，說她已經向小G了解了全部經過。摩根山人不知道小G回來後是怎樣向陳女士匯報的。他猜，小G肯定不會把屬於自己責任的問題全部講出來的。摩根山人又擔心，如果把實際的會議經過全盤托出，小G可能會丟掉他的工作。但是，陳女士似乎進入了自我防衛的狀態。她矢口否認項目的拖延與自己的事務所有任何責任。她堅持說，項目拖延了這麽久，主要是因為政府部門的故意刁難。此外，其他專業的工程師們也有責任。因為他們的工作也經常拖延。

說著說著，她又把責任歸到了摩根山人的身上。她說，她的事務所三年來花了太多時間在摩根山人的項目上，她幾次要求摩根山人追加設計費，但是，摩根山人一直堅持按照合同辦理，不同意增加設計費。她的事務所已經在摩根山人的項目上開始虧錢。他們的談話越來越激烈，會麵就第一次不歡而散。

回來後，摩根山人想不明白，這個女人怎麽突然就翻臉了。她數落了一圈，就是不承認自己有任何錯誤。在同政府各部門人員開的會上，摩根山人作為第三方，明顯看得出來，政府人員雖然也有責任，小G卻是不折不扣的主要責任方。摩根山人並沒有想追究責任，他隻是想提出改進工作的建議。

至於陳女士幾次要求增加費用的問題，摩根山人認為，雙方事先簽有合同。合同的性質就是項目承包。隻有項目承包方完成了指定的任務，才能得到事先商量好的報酬。無論項目承包方花了多少時間，項目的目標沒有達到，就不能要求增加費用。她的事務所花了太多的時間，隻能說明他們的效率低下。何況，摩根山人已經支付了百分之九十的費用，但是，建築許可證還遙遙無期。陳女士沒有任何理由要求增加費用。後來，摩根山人才知道，根據加州的法律，他付錢太爽快了。他不應該在項目八字還沒有一撇的時候，就支付多達百分之九十的費用。

摩根山人苦苦思索，如何能夠讓陳女士認識到她的事務所存在的嚴重問題，又不至於影響到小G的工作穩定性。顯然，小G是陳女士這些年來在業務上的主要依靠對象。從摩根山人與陳女士的郵件來往中能夠看出，陳女士的英文程度不高。說她每一句英文中都會有語法錯誤或者拚寫錯誤，絕對不是太誇張。小G絕對是陳女士的事務所的門麵。所以，去政府辦事，都是由小G出麵。他還是陳女士事務所具體搞設計的主力軍。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摩根山人就收到陳女士的一封郵件。在郵件中，陳女士宣布，她正式同摩根山人解除合同關係。在她二十多年的建築設計事業中，這是她第一次同客戶主動解約。對此她非常遺憾。

這一封郵件徹底把摩根山人氣壞了。他立刻回複了一個郵件。他告訴陳女士，她的這一封郵件幫助摩根山人做了一個本來很困難的決定。本來，摩根山人還在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讓陳女士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而能改進工作，早日幫助摩根山人拿到建築許可證。陳女士宣布解約，打消了摩根山人的所有顧慮。他可以開始籌備去法庭上伸張正義的事情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摩根山人又收到了陳女士第二封郵件。她說，她又向小G了解了一下情況，她覺得自己方麵可能是有些責任問題。她還想繼續合作。她邀請摩根山人再去她的事務所去麵談。

在回複了陳女士的第一封郵件之後，摩根山人立刻把當初他同陳女士簽的合同找了出來，開始計劃打官司的事情。當他讀了一遍合同之後，不由得直搖頭。這恐怕是摩根山人來到美國之後看到過的最差的合同文本了。這一份兩頁半的合同顯然是陳女士自己起草的。這完全不是一份規範的合同，通篇充滿了語法錯誤，還有錯別字。最可笑的是，合同的內容缺失一個標準合同中許多最起碼的條款。摩根山人實在不明白，當初自己怎麽就在這樣差勁的一份合同上簽了字。顯然當時能夠找到一個滿意的建築師，摩根山人太激動了，根本沒有讀一下合同，就簽字了。

摩根山人又給陳女士回複了一個郵件，同意第二天去她的事務所去見麵。但是，他補充道，當初簽訂的合同太不全麵，他準備起草一份補充協議，雙方如果想繼續合作，就要再簽一個補充協議。摩根山人把郵件發出之後，就開始起草補充協議。

在補充協議中，他重點強調了，建築師要履行作為項目經理人的職責，親自負責協調其他專業的工程師的設計工作。他還強調了，建築師要作為第一責任人親自過問向政府部門審批的具體過程。摩根山人特意在合同上注明了陳女士的建築師注冊號碼。這樣，以後再產生爭議，陳女士就無法抵賴了。

第二天，摩根山人如約去了陳女士的事務所。陳女士滿麵春風，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同摩根山人打招呼。然後，她誠懇地承認，在項目的拖延方麵，她和事務所其他人都有責任。她希望以後的合作更加愉快。於是，摩根山人把他起草的補充協議草案拿了出來。陳女士拿過去，仔細讀了一遍，拿起筆就簽上了字。摩根山人很驚訝她簽的如此爽快。他本來以為，陳女士可能會在某幾個條件上進行一下討價還價的。

摩根山人認為這一段插曲就這樣過去了。於是他第二天就高高興興的去中國出差了。

沒想到，一連幾個星期，沒有任何消息從陳女士或者小G那裏傳來。於是，摩根山人就給他們發郵件。可是他們根本不回複郵件。於是，他就每天不停的給小G打電話。幾天後，小G終於打電話回來了。他告訴摩根山人，他特意從辦公室跑出來，到他的車裏給摩根山人打電話，因為他不想讓陳女士聽到他在給摩根山人打電話。

他告訴摩根山人，陳女士最怕客戶投訴她，或者去法院告她。所以，當摩根山人一說要去法院告她，她就趕快同摩根山人講和了。但是，她給小G下了死命令，不準任何人在摩根山人的項目中再花費任何時間。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霎那間，摩根山人明白了，怪不得陳女士簽補充協議那麽爽快。原來她根本沒想過要去執行這個補充協議。她是想用無限期拖延的辦法來懲罰摩根山人。摩根山人覺得太可笑，這一招未免太小兒科了，一看陳女士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法盲。終止雙方的合同並不是她的專利。如果摩根山人願意，他也完全可以主動解除合同。她這麽做，恰恰給了摩根山人確鑿的證據，將她繩之以法。

小G又說，摩根山人的項目拖了三年多，他心裏也很愧疚。他建議，摩根山人自己去跑政府各部門，爭取項目的審批。如果政府的人員要求做任何圖紙方麵的改動，建築圖方麵他可以瞞著陳女士自己來改動。圖紙改動完以後，摩根山人自己去找印刷廠去打印。如果其他工程師的圖紙需要改動，摩根山人可以直接聯係其他工程師。他隻能為摩根山人做這麽多。他很抱歉。畢竟，他很需要這份工作。

在矽穀建房，其實第一步是申請建築計劃許可證，也就是請政府批準在某一快地產上建房。即使這快地產上已經有房子，需要推倒重建，也需要走這個程序。此外，還要申請拆除許可證。這兩部分主要是由政府的計劃部門審批。摩根山人在那一部分的審批中，已經隨著第一個建築師同政府部門打過交道了。他覺得，自己來跑審批流程，應該也不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再者，小G的建議似乎是唯一的選擇。否則，他隻能另外再找其他的建築師，又要重新設計，還要花更多的錢。於是，他就開始了自己跑政府審批流程的經曆。經過一年的努力，他終於拿到了建築許可證。同政府打交道的期間，也發生了許多值得回憶的人和事，需要摩根山人寫另外一篇故事。

在摩根山人自己申請建築許可證的期間，因為他沒有經驗，常常搞得政府部門的審批人員無可奈何。甚至有一個部門的工作人員直接哀求摩根山人，讓他找一個專業人士來幫助申請。那個工作人員說，接待專業人士，她隻需要三言兩語就能把問題解釋明白。對待摩根山人，她需要費勁了口舌來解釋。摩根山人還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耽誤太多時間。摩根山人告訴那個工作人員，他已經聘請了專業人士，隻不過他的專業人士不作為，他才隻好自己披掛上陣。那一段時間，摩根山人在那一層政府大樓裏成了知名人士。政府各部門的工作人員大都認識他，很多人能夠一見麵就叫出他的名字。他的房子因為外形和材料特殊，也有了名氣，被政府工作人員稱之為“那個”大房子。

拿下建築許可證的那一天，小G就告訴摩根山人，他私下的幫助到此為止，因為他不想讓陳女士知道了，炒他的魷魚。所以，在房子的建造過程中，摩根山人沒有得到來自於建築師方麵的任何幫助。本來合同中規定有兩次免費的建築師現場谘詢，摩根山人也沒有享受到。

如今回頭總結，陳女士本人在摩根山人的房子項目上發揮的作用很少。她隻是接待了摩根山人和他自家領導數次，討論房子設計中的具體細節。然後她再把討論的結果轉告給小G。設計的建築圖設計是小G做的。而且摩根山人為小G提供了房子的外觀、布局、和現成的地基資料，省去了小G很多與客戶討論這些問題的時間。小G在三年中把項目向政府提交了三次，絕大部分政府提出的問題都沒有解決。陳女士做的全部工作連一半都沒有，反而收了百分之九十的費用。她卻還倒打一耙，說摩根山人沒有支付足夠的費用來補償他們在這個項目上所花的時間。

每次提交審批的時候，都要把圖紙從電腦上打印出來。關於圖紙的大小，政府有規定。而小G偏偏要打印遠大於政府規定的尺寸的圖紙。幾十張圖紙，尺寸越大，打印的成本就越高。政府的工作人員幾次告訴小G，要按政府的規定尺寸提供圖紙。因為小G打印的圖紙尺寸太大，辦公桌上都鋪不開。但是，每次小G都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能，因為他使用的電腦軟件不支持小的尺寸。政府的工作人員連連搖頭，沒有辦法。摩根山人也不理解，不知道小G使用的是什麽特殊電腦軟件。而其他的建築師卻都可以按照政府規定打出標準尺寸的圖紙。

有一次，一個包工頭來洽談摩根山人的房子的某一項工程。他告訴摩根山人，他同時還經營著一家印刷店。陳女士每一次都是去他那裏打印圖紙。摩根山人順口問了一下他打印的價格，發現原來陳女士每一次都是在那個人打印圖紙的價格上麵翻一倍，再向摩根山人收費。怪不得每一次打印圖紙都要一兩千美元。幾年下來，摩根山人在打印費和其他雜費上就付出了上萬美元。

在建房過程中，摩根山人意識到，他來到美國三十年，還是第一次進入到這樣一個特殊的社會階層。他發現，即使他剛剛來美國，還是一個在校的窮學生的時候，其實也還是生活在一個中產階級的圈子裏。在他後來曾經工作過的不同的專業圈子裏，不管是同事、領導、客戶，每個人都還有一些基本的職業道德底線。而在住宅建築這個領域裏，人們似乎根本沒有什麽職業道德底線這個概念而言，也沒有所謂的責任心。在這裏，金錢就是一切。金錢是目的。金錢是標準。金錢是底線。人們對簽訂的合同視為廢紙，對約好的會麵時間隨便改變，甚至為了多掙一點兒額外的錢，可以不擇手段。一開始，他以為是這個領域的人大部分的受教育程度比較低的原因。畢竟，大部分包工頭，尤其是工人，都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但是，當摩根山人碰到像陳女士這樣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們也為了金錢，做出沒有道德底線、沒有責任心的事情，他就無法理解了。最終，這讓他開始了哲學層次的思考。他想從人性的角度去理解這一切。

具體到陳女士，她顯然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如果那位朋友的話屬實，陳女士不是建築專業畢業的，卻能夠拿到建築師的執照，在這個行業經營了二十多年。這也算是一個奇跡了。很遺憾，陳女士沒有正確地使用她的聰明和才華，卻把賺錢作為她最大的人生目標。

就拿陳女士蹩腳的英語為證。她來到美國幾十年，想在美國長期工作生活下去，卻不去努力入鄉隨俗，學習美國的文化，特別是語言。學習語言不是一個能力問題，而是一個態度問題。她就代表了美國華人圈子裏相當數量的一批人。這些人來了美國相當長一段時間了，卻由於語言的限製，隻能在華人圈子裏麵混。自從中國的改革開放，美國的華人數量增長很快。所以，這些人在華人圈子裏也能混的風生水起。

美國政府應該也像中國政府一樣，把一個人的英語水平分不同的級別，根據英語水平來製定政策。比如，一個人要想拿到工卡，英語水平必須達到四級，拿綠卡必須達到六級，轉公民必須達到八級，那麽移民的英語水平一定會直線上升。歸根結底，移民的英語水平低下，就是他們的態度問題。

現實中，美國政府其實在無底線地遷就這些移民。他們去就醫、去政府辦事、出庭還都要為他們免費提供翻譯。本來這些人需要翻譯，應該是他們自己支付翻譯的費用。現在美國政府給這些人提供免費的翻譯，其實是在浪費納稅人的錢，助長移民不去努力學習英語。

這些不努力去學英語的人，其實連當父母的資格都不具備。想象一下，這些人在家裏如何能夠板起臉來訓斥自己的孩子學習不努力呢？

陳女士這些年來的客戶顯然大部分是華人。在建築行業與她合作的工程師們也大都是華人。在她的華人客戶中，肯定不止摩根山人一個被她坑過。華人的特點之一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即使是吃了虧，這些客戶也隻能忍氣吞聲，所謂的“破財免災”，寧願支付額外的費用。這樣做恰恰是助長了像陳女士這樣的人，讓他們予取予求。想象一下，這些客戶每天住在自己的理想住宅裏麵似乎很愜意。但是，每當他們想起建房的過程，卻是一腔不忍回顧的辛酸往事。

不過，摩根山人算是陳女士的運氣方麵的一顆定時炸彈。如果她以為同摩根山人的糾紛已經時過境遷，那她就大錯特錯了。摩根山人還保存著當初他起草的補充協議。上麵有陳女士的親筆簽字。補充協議明確規定，這份協議取代任何以前的合同或協議。對於補充協議上麵明確規定的幾條重點內容，陳女士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去履行。小G幾年後也離開了她的事務所，成立了自己的建築事務所。他也來看過摩根山人建好的房子。另外，摩根山人還保留著當初同陳女士和小G的郵件。如果摩根山人拿著這份協議和這些記錄著曆史的郵件，告上法庭，陳女士必輸無疑。小G和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也可以出麵作證。

不過摩根山人並不著急。他把這份補充協議權當一紙銀行的定期存款。哪天他手頭緊，缺錢花了，他就可以到法庭上去提現。除了要求陳女士全款退還摩根山人付給她的所有費用，他還會要求陳女士補償他的時間損失和精神損失。摩根山人確信，這一紙定期存款應該價值幾萬到幾十萬美元之間。

這可不是摩根山人盲目自信。他在建房期間，就懲治了兩個搗亂的包工頭。第一個是替他拆除舊房子的包工頭。拆的過程中，包工頭發現報價報低了，要求摩根山人加錢。摩根山人不同意。包工頭就拿出他們慣用的伎倆，開始罷工了。摩根山人一紙投訴寄給了州政府。最後包工頭乖乖地回來，把工程做完。因為政府指派的調查員告訴摩根山人，他調查如果證實摩根山人反映的屬實，這兩個包工頭很可能要坐牢，刑滿釋放以後再遣返回他們的國家。兩個包工頭中，一個是從哥倫比亞來到移民。另外一個是秘魯來的。

做電氣工程的包工頭也是同樣情況。包工頭打包票兩個月完成的工程，四個月才幹了一半，而且連續兩次沒有通過驗收。包工頭後來承認，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大的房子。他還竟然理直氣壯地要求摩根山人加錢。摩根山人不同意。包工頭就把工人撤回去了。拖了幾個月，包工頭就是堅持不回來複工，反而還在到處找律師，想同摩根山人打官司。顯然沒有律師認為他能打贏官司。所以就沒有了下文。

摩根山人讓自己的工人們把電氣方麵的工作完成了。由於工人們不是專業的電工，期間也犯了不少錯誤。房子建成以後，摩根山人給州政府寄了一封投訴信。結果那個包工頭就乖乖地把摩根山人付過的工程款全部退了回來。包工頭花錢買的電線、燈盒、配電盤等一大批材料也算是白送給摩根山人了。因為摩根山人告訴他，如果不這樣做，他就會告上法庭。到時候，包工頭陪的就不是隻有工程款了。

最讓摩根山人自豪的是，在建房期間，他還敢於同律師打官司，而且居然還贏了，把他支付給律師的費用一分不差地要了回來。

如果摩根山人寫的這篇文章傳到陳女士的耳中，她可以好好想一想，要不要采取主動，把摩根山人先告上法庭。摩根山人閑來無事，願意在法庭上恭候。

摩根山人聽說，後來陳女士居然還擔任過舊金山灣區中國高校聯合會的會長。而且，目前她還是某一所大學校友會的會長。這真是大大出乎摩根山人的意料。看來，摩根山人以前是低估了陳女士的忽悠能力和政治野心了。

如今，摩根山人開始進行量子哲學方麵的思考。陳女士的行為作為一個完美的案例，呈現出一個人意識形態中典型的各種疊加糾纏的矛盾現象的混合狀態。她顯然具有超出常人的政治智慧和手段，所以她能夠在美國華人的社區組織裏出人頭地。但是，她的蹩腳的英語則證明她根本沒有從大道至簡的角度認識到，英語的好壞暴露出她懶惰和投機取巧的一麵。她用拖這樣的手段試圖來懲罰摩根山人，則顯示出她的愚蠢、幼稚、以及對法律的無知。

摩根山人本來就天生謙卑。在毛澤東思想籠罩中國大地的環境中長大，他深受影響的最高指示之一就是，“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謙虛一直被認為是中國文化中的美德。如今到了古稀之年，摩根山人才認識到，中庸之道才是更高一層的至簡大道理。任何事情，平衡和協調才是最佳狀態，過猶不及。這一句最高指示應該改成為，“適度謙虛使人進步。過度驕傲使人退步。”

佛教有一種理論，人生不要追求優秀和極致。人生如果有一個優秀，就會有一個不及格。摩根山人略加觀察，發現果真如此。很多人在事業上成功了，在家庭方麵卻問題很多。有些人積累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卻沒有子女繼承，或者子女不爭氣，沒法傳承。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一味地強調謙虛，讓中國人普遍的傾向於謙卑。謙卑就容易讓人不自信。不自信就不敢采取行動。美國的華人在美國的政治地位在所有的族群中充其量排在第五位，位於白人、黑人、墨西哥人、和印度人之後。其主要原因就是中國文化的謙卑。不管是曆史上，還是現實中，過度謙虛害人匪淺。謙卑不知道讓中國人在各個朝代、各個領域錯過了多少本來應該取得的更加偉大的成就。

摩根山人自認，他來到美國這麽多年，在美國的文化環境裏摸爬滾打，最大的收獲就是增加了自信。也許，他冥冥中一定要來到美國度過他的後半生，就是要克服自己天生的自卑感。他能夠成功地完成自己的房子的建造，就是一次自信心提高的過程和結果。建房的過程就是他同建築師鬥，同工程師們鬥，同包工頭們鬥，同政府官員鬥，甚至同律師鬥的曆程。他真正體會到了偉大領袖所說的，“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就因為他每次鬥爭都是以自己的勝利而結束，所以現在可以沾沾自喜地來回憶往事。很多房主不敢去鬥爭，想起來建房的過程都是怎樣被坑的經曆，自然就往事不堪回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