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老去
時間有了，精力卻減，百無一用，就寫寫東西吧。
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一個夏天，一顆著名的大彗星又一次接近地球。這是幾十年才能看到一次的彗星。報紙上說在黑夜裏用肉眼都可以看到。那時侯我恰好買了一個大倍數的望遠鏡，對彗星好奇的我，就決定晚上去郊外較黑的地方觀賞一下彗星。美國的夜空，通常比中國城市的夜空清晰。但縱然如此，在市區晚上的天空裏，夜空還是有點朦朦的，就是現在說的“光汙染”。所以我決定去市郊的夏勃特湖（Lake Chabot) 公園。那裏沒有燈光，是觀賞夜空的好去處。
開車約二十分鍾，我和妻子就到了郊外的夏勃特湖公園。把車停在路旁，附近靜靜地沒有人，沒有汽車。我架好望遠鏡。這晚沒有月亮，周圍漆黑一片，涼風習習。向上一望，星光燦爛！果然是個看星星的好地方。不費多少時間，我就找到了這顆彗星。彗星在黑夜的星空裏，其實也是朦朦朧朧的一團，並非我期望的明亮的彗星頭拖著長長的彗尾的漂亮圖形，遠不及星星明亮清晰。或者是我的望遠鏡的放大倍數仍不夠吧。要看到彗頭，恐怕要專業的天文望遠鏡才行。我們用望遠鏡看了好一會，滿足了觀賞的願望。是時候回家了，我們走向路旁的汽車。回到駕駛座，把車匙一轉，糟糕！汽車沒有反應，車不能起動。壞了！再試了兩次，仍不能起動發動機。我心感不妙。晚上十一點多，車停在山裏的路旁，有誰來幫助我們呢？我估計是發動機電池沒有電。不久前這樣的情況發生過一次，請人幫忙跨線搭橋過電後就一直沒事了。以後我也不大在意。豈知在這關健時刻汽車竟然掉鏈子。那時候還沒有手機，不能呼叫別人來幫忙。一輛車孤零零地停在山裏，和外麵世界的聯絡斷了。我知道這裏白天也沒有多少車通過，更不用說晚上了。這條路隻通向公園，附近並沒有人居住。沒有商店，沒有人煙，沒有特別事情的話是沒有人開這條路的。難道我們要在山裏露宿一夜？心裏忐忑，我們蹲在路旁，期望著有一輛車經過。可是沒有。
周圍是黑黑的樹，黑黑的山。山上的岩石群堆黑暗中看上去像是一群分散埋伏著的山魈。或俯伏，或坐臥，猙獰地瞪著我們，好像隨時都準備撲下來，令人不寒而栗。偶而吹過一陣風，使我感到陣陣涼意。感覺好像有一種危險潛藏在黑暗的樹林裏麵。困在這可怕的黑夜裏，時間過得特別慢。等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們都灰心起來，靜靜地都沒有說話。時間慢慢地過去。“看！有輛車開過來了。” 妻叫起來。果然看到一輛車亮著暗暗的車頭燈從很遠處朝我們駛過來。等了一會，車開近了。我們非常高興，忙跑到路的中間，揮舞著雙手，招呼著來車。可那車駛近時，卻往左偏了一下，沒有停下，高速地避開我們開走了。“真壞，”我說，“為什麽不停下？” 我們垂頭喪氣地坐下。過了好一會，又見一輛車駛過來。我們又揮舞著雙手上前截車。可那車和前一輛車一樣，避開我們高速駛離。“怎麽回事？沒人願意幫助我們。” 我感到很沮喪。隻好又回到路邊坐下，思想著為什麽車都不願意停下幫助我們的原因。在路邊又等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想恐怕再也沒有車來了，時間已經過了午夜。天上的星星仍然很明亮，但我們已經沒有心情欣賞。今夜看來真的要在山中露宿了。
午夜後，山中變得寒冷起來。黑夜裏山風吹起，我們冷得瑟瑟發抖。遠處又出現了一輛汽車，燃起了我們的希望。黑夜中，我們又跳到路中，高高地揮動著雙手，希望這次車裏的人願意來救我們。但是這次情況不同，那個司機看到我們之後，就把車慢下來，慢慢地開向路邊，離我們遠遠的，停了下來。“來呀，開過來呀！” 我心裏在叫，手依然高高地揮舞著。可那車就是不過來，停在遠處一動不動。我和妻子不明白個中原因，“怎麽就不開過來呢？”任憑我們怎樣招呼，那車就是巋然不動。我們真喪氣了，好不容易等到有車來，但是他們都不肯來相助。今晚還有希望回家嗎？我們和那車相望對峙了十多分鍾，它仍然停在那裏，不開過來。我沒有辦法，無可奈何地站在路中間。這時，另一輛車出現了。這車徑直向我們開過來，在我們身邊停住。車上走下來一個白人青年，問我們怎麽回事，需要幫助嗎？“車不能起動，可能是電池沒有電。”我說。“讓我試試。”那青年說。他試著把汽車起動一下，“是電池沒有電了，我給你的車跨線過電吧。”“謝謝！”“謝謝！”我和妻子感激不盡。打開車頭蓋，兩車之間接上電線，轉動車匙起動。“轟！” 一下子我的車就起動了。“非常感謝！” “沒關係。”他友好地說。這時，我留意到剛才那停在遠處的車，一下子從我們的身邊開了過去，開走了。幸好，靠著這位青年朋友的幫忙，我們避免了在山中露宿。淩晨二點半，終於回到了家中。
回到家後，我百思不解。為什麽前幾輛汽車裏的人都不願意停下來問問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呢？突然間，我恍然大悟。前幾輛車的人不願意下來看看，是因為他們害怕被搶劫呀。想想看，月黑風高，在深山裏，兩人攔截車輛，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可我又想，我們兩個亞洲人，一男一女，身材瘦小，單薄無力，怎麽能搶劫呀？對搶劫的說法仍有疑問。後來和一個朋友說起，他說，你們雖然身材瘦小，可別人並不知道你們身上會不會帶著槍呀。在黑黑的深山裏，遇到持槍搶劫的話，是很難抵抗的，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說得有道理，現在這個世界，力量不是可以光靠看身段能看出來的。同時，通過這件事，我們知道了這個地區的治安狀況也不是如我們原來想像中的那麽好。
非常感謝這一個勇敢且樂於助人的美國青年，不然的話我們那個晚上可就要在寒冷的山裏過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