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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租房十五年(一)找房

(2024-06-02 07:08:14) 下一個
我曾經租房十五年。
搬走前一周,我停止了十五年來的打掃習慣。
我無法再平靜地擦那些曾經不知擦過多少遍的暗紅的地板,那上麵承載過十五年來我們一家三口和所有來訪的親朋好友的腳步;也不敢用手去碰觸每個門把手、每塊瓷磚,還有瓷磚上我親手安裝的擱架。
我深知隻要稍一放鬆,就可能陷入離情別緒無法自拔。
我裝作忙碌到沒時間多看一眼,直到把最後一隻紙箱裝上車。
從貨車關門的砰砰聲響起,就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新家。
直到三年後今天,才有力氣去回望租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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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那房子純屬偶然。
無事在網上逛,看到一套一百四十五平米的新房租金才兩千五百塊錢,抱著去見識下大房子的心理跑了過去。
正是夏末秋初,一路上路邊草樹綠得晃眼,翠屏般的西山一路相隨,下了公交,清新的空氣讓人神清氣爽,走了一百多米坑窪不平的土路進到小區還興致勃勃。
打電話聯係房主,說不在小區今天看不成。既然來了,索性轉轉。
這個小區是三家實力單位合建的經濟適用房,一共三十多棟樓,最小的戶型建築麵積也有一百二十多平米。這些信息都是一個白發老人告訴我的。我們站在樓前仰望,他從一樓的窗戶伸出頭來搭話。聽說我們是來看房的,他揮手讓我們進去。
他說他的房子是小區裏最高“級別”的戶型,一百六十多平。跟著他我們看了不知道多少個小間,最大的也就十平米,還沒我們現在住的筒子樓大。其中一間又細又長,雙層床旁邊一個大水槽,是原來廚房的一部分。他說在房間就可以洗漱,“多方便!”
他自我介紹,剛從個很高的職位上退休。他大約接待了不少看房人,見我說要再看看,不急不惱,語重心長地說:你滿院子看過還得來找我,再找不到比我這兒更便宜的。他認為租房子就不該講究,采光和新鮮空氣甚至做飯都用不著,能睡覺就行。
出門來站在陽光下,搞不明白算不算受了歧視。
一個刀條臉的女人過來問是不是找房子的,下意識地點頭後有點後悔,擔心會被再歧視一次。女人冷峻的神情刷一下變出笑臉,“跟我來,我的是整套,不像他那個鴿子籠。”她知道我們剛看過老頭的房子。
她的房子在三樓,朝南的兩個房間滿屋陽光,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筒子樓住了兩年,幾乎忘了陽光能照進房間這回事。正感歎這才是人該住的地方,忽看到有一間門鎖著。
那女人說:這間不出租,有個人有時會來住住,“你們兩個人,要那麽多房間幹嘛。”
那就不是租整套,而是合租了。大人不方便,孩子也不安全。
聽說有孩子,女人立起眉毛,好像有孩子是什麽稀奇古怪的事。“吆,還有孩子哪!那可不成。我們不租給有孩子的。”
氣憤憤下樓,好容易想出一句惡毒的話:這女人大約沒孩子。
出門再看那一棟棟新樓,生硬而隔膜,不複初見的驚喜,想到還要走那段土路,更加沮喪。
拖著腿默默往小區門口走,一個中年男人氣喘籲籲地追上來:“你們找房子吧?”“你是中介吧?”他的殷勤很可疑。他覺得好笑:“我是中介?我怎麽成中介了?”他眼角眉梢嘴角每一絲紋路都笑咪咪的。
冤枉了人家有點不好意思,隻好跟著去看他的房子。
房子在小區裏麵倒數第二排最東邊,工人正在鋪地板,我們就站在門邊往裏探了探頭。男人說三天後地板鋪完才能看出效果,讓到時候再來看。我們沒打算來,敷衍他的熱情,給他留個電話。

三天後我們幾乎把這件事忘了,晚上十點多,男人打電話,說地板鋪好了,讓明天去看房。問了下價格,兩千一,在預算內,於是約定明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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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才正式考慮換房子。也不知道幾點睡的,兩個人說來說去都沒有不搬的理由,新房子,沒人住過的,麵積大得出乎意料,離孩子學校也近。
第二天又去看,有點劉姥姥進鳳姐房間的眼花繚亂,好像看了,又好像什麽都沒看到。
那套房自己最小的房間也大過現在住的筒子樓。
於是,簽約交鑰匙,男人姓黃,我稱他黃大哥,帶我們去看地下室,裏麵一張單人床一隻熱水壺,裝修這些天他一直睡在這裏,樓上的房子他一天都沒住過。
“好了,房子交給你們,我明天就回家了。”他的家遠在千裏之外。
此後的十五年裏我隻見過他一次。
有一年他來旅遊,他老伴要看看房子,他提前打招呼,過來轉了一圈,坐了十幾分鍾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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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一窗青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狗2014' 的評論 : 好是互相的吧,好人都比較幸運。
雪狗2014 回複 悄悄話 房東很辛運
一窗青山 回複 悄悄話 多謝鼓勵!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寫出了對住了十五年之久房子的親切感,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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