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郞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勤於學習,善於自省,變教訓為經驗,從失誤趨成功。勇於開拓,敢於進取,繼往開來,譜寫新章。巴郞身處環境、社會、以及自身的發展變化之中,耳聞目睹,泘光掠影,感同身受,偶有所得,遂予筆錄存之,欲與文友們分享,俟以自娛娛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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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秋遊故鄉散記》 36《冬暖夏熱》

(2025-02-25 01:00:33)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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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秋遊故鄉散記》

36《冬暖夏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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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縣市這段長江,也稱為川江,起於重慶(渝州),終於三峽(東巴)。川江的上段,又稱為蜀江,從宜賓經重慶達萬州,江流綿遠,江麵寬闊,江濤湍急,江波蕩漾,是巴蜀東下的唯一水上通道。而川江的下段,又稱為峽江。它如一條蠻荒巨龍,從遠古奔來,洶湧澎湃,咆哮飛騰,從萬州直瀉而下,穿行於深山峽穀之中,蜿蜒於渝萬東巴大地之上,為峽江兩岸的東巴民眾,提供衣食住行,奉獻生命之泉。它隨江風,穿迷霧,經萬州、雲陽,奔湧入雄偉壯麗又秀美靜幽的三峽,經宜昌出峽,激浪揚波,浩浩蕩蕩,不舍晝夜,直達江漢。

萬縣市位於亞熱帶季風濕潤帶,被群山環抱著,地處河川穀地山凹中,浩蕩大江,不舍晝夜,滾滾東流,澎湃呼嘯著直朝三峽而去。高山大川的存在,相互依存,調節著周邊的氣候,形成了獨特的地理風貌。使其四季分明,日照充足,雨量充沛,無霜期長,霜雪稀少。表現為冬暖多霧;夏熱伏旱;春秋氣候變化快而不穩定,黃梅季節陰雨綿綿。

這種地貌,使熱濕不易散發,寒凍難於驟至。所以,萬縣的冬天,是和煦的暖冬,日照雖然不長,半下午3 - 4點鍾太陽就落了山,但濕陰羈絆著熱能,使氣溫通常維持在攝氏零度以上。清晨的丘陵坡梁上,總有厚厚的一層白粉霜凍,複蓋在冬小麥翠綠的葉片上,壓得枝幹彎曲匍匐在地。一層層依坡而建的彎彎的梯田裏,都蓄滿了水,水麵上,結著一片片冰淩,象玻璃樣,透明的鋪在冬水田裏,朝陽映照下,閃爍著跳耀的光輝。這時在戶外行走,可得小心腳下,霜凍路滑,常見人走著走著,一撲叭滑倒在地,狼狽地支撐著,半晌爬不起來。

從小到大,除了有數的幾次外,長在萬縣,幾乎沒見有下雪。下雪是極少見的稀罕事,偶爾的幾次,都不是下雪,而隻是飄飄星點雪花,隨飄隨化,存留不住,地皮都沒染白,更別提遷延多日的漫天大雪,和冰封雪凍。皚皚白雪的情景,萬縣人隻在電影中看到過,發生在北方,現實中怎會出現?這是超乎萬縣人想象的事。

每逢有下雪,大人小孩都會歡呼雀躍,站在庭院裏,街邊路旁,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去接住飄揚而下的雪花。去感受那一霎的冰寒,和觀察那薄薄六角形雪花,在接觸手心霎那融化的狀態。有那雅情逸性的人們,會趁此機會,穿上從來不穿的皮草大衣,戴上皮帽圍上毛圍脖,柱上拐杖,在原野上去遛躂一番,體會北方人過冬的風味。也有不怕冷的青春男女,併肩牽手,熱血沸騰著,踟躕在寒冷霜淩中,沉浸在二人世界裏。在這北風嘯吼二月天裏, 遠看冷霜壓枝紅梅吐豔,雪花飄飛掩沒峰巒,飛鳥無影蹤跡絕, 冰封溪河溝渠幹。近觀蓓蕾初萌花芽爭妍,枯桐新發枝葉清鮮,小橋流水伊人在,浪漫春風拂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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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那一班無事呻吟顧影自憐吟風弄月喜愛清茗的文人雅士們,在院壩裏房頂上空曠地頭,支起鬥箕油紙罈罐鍋盞等容器,來收集那飄散零落的雪花。萬縣人喜歡茶,除了大碗老蔭茶的牛飲外,還有注重茶道的清品。

清飲茶,有講究,茶葉、茶具、烹茶的技巧,自然地,還有水。雅士品茶,決不能用凡夫俗子所用河水塘水湖水池水渠堰溝溪之水,這些水從山野林坡沁溢流出匯聚起來,沿途挾泥裹沙,卻是混雜汙濁,不再清純,泡出茶來,有著一股泥土味。當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隻能湊合著喝,總比白開水要強些。雅士們飲茶,最不濟的,也要選用山泉水地下泉水和井水,這些水,流經過泥沙多層,就象活性碳過濾,在源頭處,將雜質屏除之,水質純淨變軟。衝泡出茶,舌尖可品味到水的清甜味來,使人心曠神怡。

有更講究的文人,承襲千百年的傳統,不怕麻煩,不辭辛苦,清晨早起,去花間林下,用玉匙玉盞,收集花瓣葉片間,滾落著的晶瑩露珠兒。以及某些特定時間段中,用不沾異味的陶瓷竹器,接受天上落下的雨滴。他們認為,這些梅花露,蘭草液和飛來雨,充盈著金風玉露天地靈氣,洗淨人間煙火氣息,用以烹茶,實為水之佳品。而那些嗜茶如命者,除此之外,更是鍾情於收集雪花。他們認為,雪花比雨水更為純粹。雨水在下落途中,不免被塵埃沾汙,失卻原來之潔淨。而雪花是在高空嚴寒狀況生成,那裏,細菌難存,塵埃不起,所以,雪花是最純的“無根水”,是烹茶用水的上上之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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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冬月,是秋天,天高氣爽,陽光普照。萬縣的冬天短,臘月正月,幾個星期個多月,還未細加回味,就霎那過去了。天氣不冷,自然也沒有多少防寒措施。在家裏,板壁房的內壁糊上一層報紙,阻隔寒風吹入。堂屋客廳內,都燒上一個火塘,用的是柴火,煙熏火燎地,將房樑熏得漆黑,連帶著樑上吊掛著的臘肉、灌香腸、豆腐幹、山菇珍菌等臘貨山貨,也熏得黑中冒油。火塘上吊個生鐵鼎罐,裏麵放上米麵菜蔬,加上水,借著柴燼餘火,燒煮燉溫,餓了舀上一碗,稀裏呼嚕地吃下,一日三餐就解決了,還全身熱呼呼地。要出門,很多人都沒有置辦棉衣棉褲,十冬臘月,一件絨衣,或一件毛線衣,或夾衣夾褲,最多戴個帽子,圍上圍巾,就足夠應付了。

緊接著,從2月到5月,是春天。春天開始,有短促的料峭春寒,伴著蕭瑟風吹,飄渺雨拂,即使冬衣也擋不住,好似寒到了骨子裏,全身不由自主地寒戰發抖,鼻頭耳垂,都凍得麻麻地失去感覺。幸好,沒幾天,擋不住的春光明媚,氣候回溫,到處花紅草綠,枝葉吐翠,引得人們,沿河看柳雙攜手,繞山踏青兩無猜,紅男綠女秀浪漫,滿坡野花待君採。

可惜,明媚春光並不久長,清明之後,特別是3 - 4月仲春,黃梅季節,天好像漏了一般,淅淅瀝瀝不斷,大雨小雨無止歇地下上個多月。周遭的山腳,騰起濃密的山巒瘴氣,白茫茫地,層層疊疊,奔湧飛騰,象要把田地房屋村鎮市集,天地之間的一切,都吞了進去。這時,四周八方,到處都是濕瀝瀝的,潮濕得衣被都好象能擰出水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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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東山區的這種山巒瘴氣,名聲並不好聽。早在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孔明,為穩定後方,花了很大精力收服占據著雲貴川鄂湘等地的南蠻,“七擒孟獲”,使其心服歸順。在崇山峻嶺征戰時,蜀軍就時常遭遇瘴氣,這種瘴氣內含濕熱毒質,“毒侵入身”,造成極大病患非戰鬥減員。直到諸葛丞相發明了“行軍散”,給兵士服用,方克製了瘴毒。

其實,瘴氣本身,應該是無毒的,它就是一種水霧,濃迷厚重。下鄉時,巴郞幹農活,常在瘴氣中走動,從來沒得過病疾。瘴氣能造成的惡果,主要是遮掩眼目,看不見來途去路,要十分小心行走,謹防摔下溝坎崖坡,直接造成傷亡。其次是瘴氣侵體,渾身裹在水氣裏,濕濕地溫溫地,糊住皮膚毛孔,使體內外氣體難以交換,稱為“瘴癘”。時間長了,就會由不適應,易感心態難順,導致全身機能滯緩,引起疾患。所以,下地幹完活回家後,要洗涮一下,將皮膚上沾附的水汽抹掉擦幹,換上幹燥衣服,就會感覺舒適多了。

“行軍散”,是普通藥品,便宜,大小藥店有售。但川東民眾,則有自己的方法對付“瘴癘”。俗話說:“貴州人不怕辣,成都人不怕麻,川東人愛麻辣”。這麻,指花椒;辣,指辣椒。據說,辣椒是舶來品,與玉米土豆一樣,遠渡重洋,來自於美洲墨西哥印地安土人。它落戶在華夏大地,經過上千年的栽培改良,現在已成川東人的最愛。花椒,是川東土產,一種灌木的果實。

花辣兩椒,常生長於房前屋後,或山野之中,山民們採來,曬幹貯存。做飯食時,抓上一把兩把,放入菜中,炒燉蒸煮,皆是合宜。花椒辣椒都屬於芳香甙類,具有奇異香味,強烈揮發性,對舌部味蕾和胃腸道具有強烈刺激性,甚至影響身體正常機能。絕大部分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不願沾染一星半點。然而,若你能堅持下來,每日嚐試,日積月累,終究會適應其獨特味道,從而欣賞貪戀而追捧之,飯桌上絕不可缺少也。經常吃麻辣,腸道吸收升華,其芬芳可在體內遊走,通經暢脈行氣活血,逐走陰濕潮熱,使侵入體表的“瘴癘”無所藏匿,很快被克製,清除於體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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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萬縣,七八九3個月,氣溫多在30多度,甚至高達40度以上,且溫差很小。這是因為萬縣處於峽穀內,又依傍著長江,白天的熱浪,因山峰阻隔,擴散不開,卻被長江流水所吸收。夜晚降臨時,地表溫度下降,流水中蘊含的熱量,隨之釋放出來,代償了下降的溫度,使之維持在高熱水平,使日夜難見溫差。人說重慶是比美武漢南京的三大火爐之一,其實,萬縣和下川東,與之不相上下,是真正的烤爐:在這裏,人們,不是被幹熱熏焦熏脆了,而是被濕熱烤軟烤粑了。

夏天的萬縣市,陽光總是燦爛灼熱。一到午後,驕陽似火,照射在馬路上,蒸騰起漫天黃塵。此時,路麵溫度怕不有五六十度?腳踩在上麵,隔著鞋也能感受到熱燙,除非不得已,是沒人會冒著高熱在路上行走的。有小販躲在樹蔭街角,拖著嗓子,有聲沒調地叫賣著解暑氣的冰棍綠豆湯。人們多呆在屋裏,苦捱著待太陽下山。

夏天日光長,直到7 - 8點鍾,太陽才從磨刀梁上消失不見。這時,城市的大街小巷裏,人們紛紛出動,準備潑水,消酷熱,涼席鋪。先端幾盆水,將自己房前空地和馬路邊,都灑潑幾次水,讓熱氣隨著水霧蒸騰而散。然後,搬出涼板涼床,支在長條凳子上,放上一床薄毯。涼床是用長條寬楠竹片製成,結實耐用,平常靠牆豎著放置,不占地方。再搬出籐椅、竹躺椅、小飯桌、茶幾等,點上驅蚊燃香。

暮色蒼茫,華燈初上,馬路邊的溫度降了好幾度,人們都從家裏房間裏鑽出來,坐在涼床或椅上。街巷裏人戶稠密,每家每戶,都把床椅桌凳搬出來擺上,在馬路兩側邊上,一排排地,密密麻麻地,都擺滿了。吃完宵夜晚餐,搖著大蒲扇,與家小聊著天,監督孩子,做完作業,回屋裏用涼水衝個澡。再出來,小孩子們開始成群結伴地,在竹床間追逐嘻鬧,大人們躺在椅上,品著茶,數著天上的星辰,與街鄰們招呼著,下棋打牌,吹牛擺龍門陣。

夏夜漫長而喧囂,一直到午夜已過,空氣中有了涼意,大家才逐漸散去。或回屋去睡,或就睡在路邊涼床上。走在路上,可聽見打嚊聲此起彼落,連綿不絕。直到天色放亮,起了霧氣露水,人們才起來,將涼床家什等,都搬回屋去,準備開始新的一天。也有那無事貪睡的,一直要睡到九十點鍾,太陽照到屁股上,氣溫又變得火熱,方才緊急起身,撤床回屋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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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郞 記於 20240102

 

萬州天子城

 

萬州太白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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