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堵在一個屋簷下
1,
這邊,五個老家夥被封在老房子裏。
那邊,小的們趕回自己家,也就地靜默。
整個城市按下了暫停鍵。
上麵沒有通知封幾天。或許三五天或許十天半個月。
既然封了,先別吵了,趕緊看看糧草安頓兵馬。
美娟和沈玲妯娌倆清點了老太太留下的東西,半袋子麵,一點米,十斤麵條吃了一斤還有九斤,五棵大白菜,一些長芽的和沒長芽的醜土豆…
要是封個三四天沒啥問題。就怕封起來沒完沒了,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風了。
沈玲說:上次保姆休班,我來給老太太做飯,剛買了一袋子米,這才半個月,咋就剩了三分之一。可見,那保姆能吃,怪不得咱媽心疼。
美娟:可別這麽說,人家吃米飯多,是有原因的。
美娟說起有一次來看老太太,正趕上吃午飯。桌子上有一個菜,白菜豆腐粉條子,那個菜碗就放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和保姆坐在茶幾的兩頭,保姆要是去夾菜,就得抬起半個身子,伸長手臂,要是技術不好,筷子裏夾的粉條就刺溜一下掉了。
那保姆守著老太太的兒媳婦,大約不好意思當長臂猿,好像跟老太太搶食一樣,隻好拚命吃米飯。所以,大米下得快,是有原因的。肚子裏不管菜還是肉還是米,總得填滿。
美娟總結說:咱媽連兒媳婦都當外人,何況保姆。
說起李老太把兒媳婦當外人的事兒,幾十年婆媳相處下來,這些事能攢一火車皮。
如今老太太歸西了,這一火車皮裏挑不出幾件值得說叨的。
雞鴨多的地方,糞多。女人在的地方,話多。
沈玲壓低嗓子說:二嫂,你知道我為啥揪了老大的領子。
老爺子去世後,留下來18萬的存款。理論上,隻要老太太活著,錢是屬於老太太的,因此老大代為保管。如今老太太也走了,這筆錢是要有個說法了。
隻有錢能使人著急上火,美娟猜到是這事。但多年妯娌相處下來,美娟了解沈玲的脾氣,若是話說得不恰當,就被她揪住小辮子。
所以,美娟隻能裝傻。問:啥事,我也納悶呢。
沈玲:咱媽抽屜裏有幾張超市購物卡。那天早上學武在的時候,老太太說要吃排骨,拿了一張卡給他兒,他兒不要,花自己錢給老太太買了排骨。學武知道老太太那裏至少三張購物卡,後來被老大揣口袋裏了。
購物卡都是老四學智拿來的。學智單位效益好,逢年過節給職工發購物卡。學智的妻兒都在加拿大,疫情這幾年一直呆在國外。學智一個人在家,經常在單位吃食堂,花不了這麽多購物卡,就拿來孝敬老太太。
美娟:學智的卡,老太太沒了,是不是還給老四了。
沈玲:二嫂,話不能這麽說,給了老太太,就是老太太的東西。老太太沒了,就要作為共同財產處置。老大藏起來算啥?
美娟:你看見他藏了?
沈玲:頭天老太太剛拉走,我看見他掖口袋裏了。我也沒吱聲,就等他忙活完給大家一個交代。你看送走老太太後,他比誰都急著想跑,我這才出手了。
也因為沈玲揪了老大領子,才晚走一步,大家都被封住了。
沈玲說:今天晚飯,老大要是還裝糊塗,我就檢舉揭發他。
2,
晚飯。
學武把冰箱裏那塊排骨燉了。他愛做飯會做飯,每年的年夜飯,他是家裏的大廚。
舊房裏飄著排骨香,可惜老母吃不上了。
學武心裏那條後悔的蟲子又爬出來,啃咬著他的心。
滿滿一大盆排骨上桌。
學武拿了個小碗,夾了幾塊排骨和土豆,碗上放了一雙筷子,放在李老太生前常坐的那個位置前的桌上。
學武對著那碗排骨說:媽,我晚了一步,你來吃排骨啊,給你挑了好肉,稀爛稀爛的...
學武的眼圈紅了。
一桌子人都難過。
美娟忽然說:媽,學武燉排骨稀稀爛,但你別忘了戴著你的假牙來。你別逞能,沒假牙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了。
這麽一說,又把大家逗笑了。
氣氛才有所緩和。
沈玲說:學武,你也別自責,你看,你買排骨都是花自己錢,也沒用咱媽的卡。
說到超市的購物卡,沈玲看了一眼老大學文。
學文正在打開一瓶五糧液。
老爺子活著的時候,愛喝酒,一天三頓喝兩頓,戳著一盤炸蠶蛹都能喝仨小時。那時候學文還在位子上,給自己老爹弄點酒都是小意思。有一年單位裏有個員工想找學文辦事,得知老爺子愛喝酒,就送了兩瓶五糧液給老爺子。酒鬼愛好酒,老爺子不舍得喝,留著壓箱底。老爺子也是突然走的。處理遺物時,老太太讓兒們留了兩瓶五糧液說是做魚用的,但李老太也不舍得用好酒做魚,五糧液一直放在那裏沒打開。
學文沒有理會卡這個茬。
美娟耳朵支著,等著沈玲揭發貪汙犯。尚未開席,好戲上演。
3,
沈玲說:學武,你想想看,這些年,誰給咱媽買排骨多?買了又是誰做給咱媽吃?不但買超市的,還去郊區趕集買黑豬排骨,那得多貴啊。就是咱小家吃頓排骨,你都念叨著,讓小傑給奶奶送去。所以,咱媽最後沒吃上排骨,你別有負擔。老太太心裏有杆稱,不會怪你。
老婆雖然刀子嘴,但也是講理的人。學武聽了老婆的安慰,頓覺有陽光照進陰暗的心。
美娟心想,就你家買排骨多,但老四給的卡多,老大操的心多呢。他們家呢?老二家情況特殊,老二早走了,孤兒寡母曾經過得艱難,但美娟沒少跑腿。跑腿不值錢,因此不值得說。
美娟順著梯子下來說:就是啊學武,想想咱媽多有福氣,走的時候沒啥痛苦,趕在封控前順利到醫院,又順順當當的火化。要是晚一步,件件平時簡單的事件件難辦。老太太這是修來的福分。
沈玲:咱媽也算是高壽,我這操心命,能活到咱媽這歲數?我看懸。
老大開口:一點不懸,現在日子好過了,八九十都小意思。
老大給老三倒滿,老三繼承了老爹的衣缽,酒量好。老四半杯就倒,老大給學智倒了三分之一杯。
沈玲:大哥,好酒不舍得給媳婦們喝啊。咱家的老傳統可得改啊。
啥老傳統呢?
老房子客廳小,一家子聚的時候,一張桌子坐不下所有人。多年來養成習慣,兒媳婦們最後上桌。廚房是她們的必爭之地。
老大:講句公道話,沈玲美娟和我家那口子,這些年你們盡心盡力照顧老人,你們都辛苦了。我做為老大,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這酒,該我敬你們。
說罷,給沈玲和美娟都斟上,又誠懇敬酒。
沈玲麵對大哥的低姿態,也不好揭發那卡的事。
美娟有所觸動:大哥,咱媽咱爸都沒了,我很傷心,更傷心的是,我怕這個家散了。以前老人在,都撲著老人這裏來,以後沒得撲了。
一直不愛說話的老四學智說:撲咱大哥唄。
學文:咱爸咱媽活著的時候,我們四家都是親密的一家,如今老人走了,我們隻能更加團結,更加親密。老四說的對,撲我吧,我雖五短身材,但也夠大家撲的。
老大看似說了,其實又沒說啥,這就是打官腔的好處。
學武聽了,心裏一緊。彩票亭子的老板說,那個被10萬砸中頭的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揚。
老大跟潘長江比,肯定老大高。跟金城武比,絕對是五短身材。雖說不醜,但跟金城武比,還是其貌不揚。
難道大哥是那個幸運者?
當過幹部的大哥當然不屑於買彩票。但大哥退休後,連單位裏的狗都朝著他汪汪,如今不是從前,萬事皆有可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