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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黑白時代3:舞廳風雲

(2024-03-27 03:39:02) 下一個

1,

當年,偶爾加入我和栗子這對黑白組合的男孩,有一個最普通的中國名字:李強。

他個子高高的,一笑就露出一顆小虎牙。小虎牙,長在女人嘴裏,小可愛加風情萬種,比如山口百惠鞏俐,長在男人嘴裏,通常陽剛不足陰柔有餘。

李強是某名牌大學的高材生,他和女友李梅畢業後一起分到小城,隻是不在一個單位。

不和李梅約會的時候,李強像賈寶玉喜歡混在我和栗子中間。

他相容我倆是美麗的小鹿,馬屁拍到馬腿上,我倆都反對。

栗子伸出她的瘦爪子:我是雞!

我大牙一呲:我是貓!

李強等著我們說出眼裏的他,像一匹白馬,出類拔萃,迷倒眾生。我怎麽覺得戴著眼鏡的他像個賬房先生,還話嘮。

好脾氣的賬房先生一周跟女友約會一次。李梅是那種一板一眼的嚴肅女人,幹癟的身材蒼白的的臉色,四分五裂的五官。這對情侶從外形上來說,李梅好像嚴肅的修女,李強活泛的像個店小二,左手一盤牛肉,右手一壺白酒,嘴裏喊著:來了。

他們一周見一次,一周吵一次。一鬧,便以分手嚇唬人。

可見他們的愛情已經進入疲憊期了。男女相愛,八年抗戰,通常會耗盡彼此熱情。結婚要趁熱乎。否則等清醒了,互相看清對方身上的毛病,誰也不想吃那盤冷菜了。

2,

那個夏天,我們迷上了跳舞。 

李強和李梅,不知道誰在冷落誰,一周一次的約會都取消了,李強總是跟我們混在一起。

李強在大學裏就已經學會跳交誼舞,他帶著我們走過一個又一個舞廳。有那麽幾次,發現李強隻穿了短褲背心,毫無紳士之相。這裝束,在一派虛情假意的舞廳裏,倒有幾分真性情。

我就是在那年學會了跳舞。我的舞伴,大多數是李強,有時候栗子也假裝男的,跟我共舞一曲。我們去的多是單位的舞廳,隻有一次在商業舞廳,我們遇到了麻煩。

那商業舞廳,起初跳得是的士高。紅男綠女群蛇狂舞。

我初中時代的文藝匯演,曾經在鎮上電影院的舞台上朓迪斯科,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全場雷動,一個小女孩,成了十裏八鄉的小名人。

有時候,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的士高很動感的節奏,是身體和心靈的自由放鬆甚至放縱。白色長裙裏包裹著姣好的身材,眼花繚亂的燈光無限曖昧氣息...寫這段文字時我會覺得那是一個土蛋的年代和可笑的青春以及傻瓜無知的我,但那晚,我的確是舞廳焦點。

動感音樂後換成平緩的四步。我坐在李強身邊,有人過來請我跳舞,是位刺青男,帶著痞氣。

他對李強說:請你的女朋友跳舞。

他把我當成李強的女友了,但口氣不容置疑的霸氣,這舞,好像不跳不行了。

我不喜歡和陌生男人特別是這個噴著酒氣的痞子跳舞,那時候,我還是棱角分明嫉惡如仇的刺蝟,做不到鵝卵石的圓滑,我心裏說:你算哪根蔥。

嘴上說:對不起,我累了。

痞子又對著李強說:請你的女朋友跳舞。

李強說:她剛才跳累了,改天吧。

痞子的眼裏開始冒火,他的爪子要來牽我的手。夜晚的空氣驟然緊張。

若是兩國開戰,我國必敗,李強這店小二,白麵書生,賬房先生,賈寶玉,無論哪種角色都不適合扛槍打仗。

一直坐在角落裏的栗子,那晚一支舞也沒跳,隻是我的看客。她站起來,像隻優雅的黑色狐狸,走向痞子,輕言細語的說:大哥,她的確跳累了,來,我們跳吧。

白衣的我不過是是個任性的孩子,黑衣的她,更有小女人嫵媚。那一晚,她救了場。

痞子根本不會跳舞,他就是耍酒瘋而已。他摟著栗子小小的腰胡亂的轉,我太難過了,一切因我而起,我的虛榮我的幼稚,我發誓,再也不來這鬼地方了!

從舞廳出來,我以為栗子會生氣,但她表情平靜,夜晚的燈火,映著她的風輕雲淡。每個人的青春,都有過無處發泄的熱情,那些熱情,就像氣球,漂浮在空中,最終無聲無息的遠走。

李強剛要說什麽,虎牙還沒呲出來,一隻蚊子飛進了他的眼,奇怪啊,他明明帶了眼鏡,蚊子還是拐了個彎。

飛蚊撲眼,他揉搓了半天,我要幫他拿眼鏡,他遞過來的手,有意無意中碰到了我的乳房。

3,

天冷了,李強不再帶我們去跳舞,那一陣的癮,似乎過了。沒有網絡的年代,我們多是瞎聊。

我們說起童年,李強來自海邊的農村,我倆一對窮孩子野孩子,小時候我們知道的大城市就是北京,第二大城市就是我們的縣城。

記得父親第一次帶我去縣城。縣城裏有我的另一個姑姑,我們家是所謂的大戶人家,不是家族顯赫而是人口眾多。

在街頭看人都看傻了,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連指甲都是紅紅的,長長的,我們要是留那麽長的指甲,指甲縫裏估計全是黑泥。她們從我身邊經過,好香啊。難道,大姑娘就是香的嗎?我真想成為一個大姑娘啊,天天塗著紅指甲,畫著紅嘴唇,飄著香氣。

姑姑家更是讓我羨慕,她家的饅頭好白啊,父親說全是精粉,怎麽我們吃的就黑不拉幾的。

那時候我剛上小學一年級,成績雙百,我的玩伴紅紅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讓我幫她寫作業,回報就是她回家偷饅頭給我,語文一個饅頭數學一個饅頭,當然,紅紅家的饅頭也是黑的。但總比吃煎餅好。

栗子從小在天津長大,估計也是吃精粉饅頭的,我們說她是貴族化的童年。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哀愁。

我對李強說:你結婚的時候我和栗子給李梅當伴娘去。

李強從眼鏡上麵看著我們,小虎牙沒呲出來,更像個賬房先生了。

他緩緩的認真的說:把你們倆給我一個就行。

即使他說了這樣的話,我倆都不當回事。他在我們心中,沒有性別意識,就把他當哥們了。況且,真給他一個,李梅那母老虎,還不得把李強吃了!

很自然聊起那些追我的男孩子。

李強給我敲警鍾,說:去找你的那些男的個個心懷鬼胎!

我差點要問:你懷了什麽胎?

從栗子的宿舍送走李強,黑暗中,他的手電閃了幾下,算是告別的信號。

突然他像狼一樣嚎了一嗓子,聲音淒厲。

4,

李強成為了去我住處找我的男孩子之一,

隻有那麽一次。

下班時分,我的對桌,那個臉圓的像南瓜一樣的眼鏡男早就開溜了。李強意外出現在我辦公室。

他的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書,是三毛全集。

他說剛巧來附近辦事,路過一書攤,買了這本三毛,估計我會喜歡。

很厚的書幾乎濃縮了三毛所有的文字,字特別小,所幸我的眼一點五。書一看就是盜版,其實也值不了幾個錢,但是對一向摳門的賬房先生來說,錐子紮出血了。

李強很自然的說送我回宿舍。他有一輛七成新的大飛鴿自行車。

那時候,我在攢錢買一輛自行車,在變成有車一族之前,我都是11路兩條腿上下班。

風有點大,大飛鴿帶著我風馳電掣,倘若夏天白裙飄飄,郎才女貌,絕好的情侶畫麵。

大白鴿路過棚戶區慢下來,路太難走了,疙疙瘩瘩,他不停車,差點把我的屁股顛成兩半。我很想摟著他的腰,這樣才不至於掉下來,但是考慮到名草有主,我的手牢牢的抓住了車座。

車至平穩的路麵,我說:你要是把我顛散了零件,你賠!

李強小虎牙呲出來:把我賠給你就行!

夕陽映襯著蘆花似雪,空氣裏忽然飄著曖昧的小氣息,我接不下話去,兩人忽然沉默。

他真是一個標準好男友的形象,高高的個子,帥氣陽光的外形,好脾氣,那個小虎牙也很可愛,但就是差點什麽,即使沒有李梅,他也不是我盤子裏的那棵菜,但也許因為孤單,我會去嚐?

這個小小的走神,嚇了我一跳!

又覺得李強是單位裏僅有的幾個大學生之一,我們這些小姑娘長得美又咋樣,小臨時工一隻。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基層建築隊的宿舍。門口那隻黑狗,見了李強叫的更厲害,隨時要把鐵鏈子掙斷一樣。

我沒有請李強進來。

那一天,是我20歲生日。我覺得自己沒有變成香噴噴的大姑娘,我心裏有很多自卑。

除了父母,無人在這世界上牽掛我。李強送我三毛的盜版書做禮物,是個小小的驚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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