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二章（1-2）

（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四十二章（1-2）

第一節：

霍海仁跟成功講完幫黃文剛脫險的過程，隨便吃了幾口早點就走了。成功緊隨霍海仁身後也出了門，他要乘霍海仁到商社處理買賣的機會，趕緊把趙鳳軍約過來。

從明麵上的關係，現在霍海仁與趙鳳軍是生意合作的上下家，按說趙鳳軍不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局外人成功的家裏，讓霍海仁看到至少會很詫異。但要給他看黃文剛留下的密寫件，以及商討對策也隻能在家裏進行。好在知道趙鎮妹外出不在家，趙鳳軍上午過來也撞不上她。

趙鳳軍倒沒見過趙鎮妹，但趙鎮妹記性好眼睛毒，一旦撞見沒準就能給記住了。而且趙鳳軍以後肯定會有和趙鎮妹見麵的時候，要是趙鎮妹對霍海仁再提起他於某天單獨來過成功家，霍海仁心大倒不一定當回事，但自從出了黃文剛這檔事，趙鎮妹的花花腸子多，沒準就能幫霍海仁琢磨出點啥來。一旦誤判他對自己的哥們都藏著掖著的玩起了陰謀詭計，不自覺的就會出現隔閡。霍海仁兩口子的嘴都損，再當麵給無情予以戳穿還專捅肺子..江城特別是這段長大院，就是自己的大後方，不能弄亂了。

昨天由於楊娜娜意外登門，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也是怪自己把持不住吧。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情已經基本明晰，需要核查的人隻差趙鳳軍了，成功反倒一刻不想耽擱。把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再把能安排給他的事也都安排出去，現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心裏有事壓著就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成功在公用電話亭打完了電話，就先去了八雜市（食品雜貨大市場），又去了道裏秋林，吃的、用的滿滿當當的裝了一輛三輪車。擠在洋車裏全然不顧石頭道的顛簸，伸著脖子的向中央大街照相館張望著，惛然惆悵著坐視失之交臂一般。真想像霍海仁說的那樣：現在就進去，一直待到下午羅昌城回家之前。但車夫卻全然不顧，匆匆忙忙往他家趕。

三輪車夫幫著成功往樓上倒騰了兩趟物品，剛把車夫打發走，自己拎著怕化的東西，還沒走到廚房門，趙鳳軍就進門了。成功回頭笑著說道：去挑怕化了的，搭把手幫我都倒騰到廚房的陽台上去。

你這是要準備過年了，春節都不用回去了？趙鳳軍很是詫異成功大清早的著急忙慌。顧不上再收拾散落在門口的那一大堆不怕融化的雜貨，成功趕緊讓趙鳳軍坐下：四舅上個禮拜六跑了，你知道嗎？成功邊說邊遞給了趙鳳軍一支煙，特意給他打著火：外麵都有什麽動靜？

趙鳳軍從被黃文剛交給成功之後，就再無黃文剛的消息，對他的一切都渾然不知。原本黃文剛還在不在江城，趙鳳軍都很懷疑。月初抓捕蘇俄間諜鬧得滿城風雨，他當然知道，那天從商社回家的路上就被查了三次。趙鳳軍自覺得隱藏極深，似乎都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從容應對著還和一個警察調侃了幾句，他可怎麽也想不到就是在抓黃文剛。

成功給他遞煙點火，很自然的掃描著他的表情，特別從他的眼神中，確認他說的應該是真話。起身在暖氣上拿起裹著字條的報紙，連同裏麵字條一起遞給了趙鳳軍。

趙鳳軍雖然有些吃驚，想象不到黃文剛怎麽會暴露，但這樣的事情也早有準備，更是見怪不怪了。看完字條後他邊劃火將紙條點燃，邊很鎮定的對成功說：那我們就按照四舅的指示辦，本來我就是無條件的服從你領導，隱蔽待命就是了。

像是想起了什麽，討價還價般的又說道：現在的最大前提，應該是你一定要服從命令，星期天行動現在本該就是啥都不幹的休眠。哪怕是你要抗命行事，不顧休眠的紀律和原則，我會堅持己見，但你非幹不行我也是勸不住的，那就都交給我，我會像完全同意你的主張一樣，堅決執行命令。眼下毫無疑問，核心是你的安全。延續四舅對下聯絡方式，就通過報紙廣告和公示欄啟示或通訊地址的信函郵寄聯絡。

趙鳳軍態度的明確和堅決，讓成功感到極大的欣慰。不僅是無條件的服從，更讓他覺得今後有了可以溝通和交流的人選，不能和王建伍麵對麵的遺憾減輕了許多。特別是他對休眠的理解，也讓成功一直有些忐忑的心，平和了一大半。現在說趙鳳軍是他的屬下，倒莫如說是知音和同盟。

在當譯完黃文剛留下的紙條，成功第一個感覺就是白玉香的可憐，所以才有了對崔哲珠難以遏製的牽掛。前後也不過五個半月，白玉香就經過了兩個男人的手。以前自己還算是她的指望，現在自己完全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半大孩子，要領著一大堆的弟弟妹妹闖活路。

唯一能讓成功高興的是他能掌握所有人，他可以做到比黃文剛還能讓他們更安全的睡眠下去。白玉香的肚子裏還懷著一個孩子，這注定是一個命運多桀的孩子，能不能安全降臨人世並順利長大成人？！

成功在溫林站住腳，有白玉香在溫慧池身邊的策應，隻要趙鳳軍行為小心，他們暴露的可能性極小。除非黃文剛回來，或者派人給成功送煙，否則成功和趙鳳軍下麵的星期天行動的成員，就等於斷線。白玉香和趙鳳軍之間也無瓜葛，白玉香和草墊子一樣，現在是徹底失聯的死子。黃文剛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留下的星期天行動小組，做了及其周密的設置。

如釋重負的成功，讓趙鳳軍先幫著找獨門獨院的洋樓，要盡快先把溫慧池交待的事情辦好。這成了他這次休假的最重要任務，溫慧池不掏錢，他都要盡心竭力的把事情幹得盡善盡美。

趙鳳軍明天就要去溫林和鶴城送貨，原預定要在溫林多呆幾天，除了要在溫林留有人脈，隨時隨地在溫林出現也不會被人懷疑，還答應要幫沈泉棟把他自己纏的電焊機，用搖表和電流表檢測一下。趙鳳軍和成功商量過，對外承認在奉天學過兩年多的電工。

對了！就離你家隔著一個街口的外國二道街的中間，步行大約四百米，路北就有一個小洋樓，大約得有20多間屋子，可能要3，000大洋。那是霍掌櫃朋友的，前幾天說要賣。趙鳳軍想起了這個茬：你問問霍掌櫃，不行的話，我就請假明天不去溫林。

成功又喜出望外了，回來的懊惱像是一下子就被清除：對了，即使這個小樓不行，他現在手底下也有人了，我逼著他去找。 又對趙鳳軍很細致的交待道：我感到有一個漏洞需要彌補：這次四舅出事近一個月我們才知道，單線的間接聯係雖然保證了安全，但消息滯後其實也加大了危險。如果這次是四舅被捕叛變，或者今後這幾個人有誰被捕，其他人也是毫無察覺。

要著手考慮解決這個問題，雖然那些下線被捕危及不到成功，但也喪失了一切營救的可能。成功和趙鳳軍之間，現在看應該是能夠消息互通的：成功不管出現什麽事，相信彭正夫會盡快通知霍海仁，霍海仁不會瞞著趙鳳軍，雖然不會刻意去通知他。

這次趙鳳軍去溫林，成功要他考慮怎樣讓沈泉棟隨時能把溫林的風吹草動通報給他，可以借口是為霍海仁憲兵隊秘偵應付差事。而趙鳳軍不管遇到什麽麻煩，霍海仁解決不了，肯定會馬上找他。

去溫林能呆就盡量的多呆上幾天，十裏香和胡家茶館、封則達的私煙館和溫泉旅館，還有那個梁大疤瘌的客棧，隻要別染上煙癮，更別弄出花柳病來，花花點也不是啥壞事。買賣做得不錯了，花錢也要稍微大方點。自己在溫林有了人脈，以後很多的事情，特別遇到急事過去就方便的多，成功也就能變著法的插上手了。

遇事稍微張狂一點也不要緊，都知道霍海仁和成功是哥們，趙鳳軍是霍海仁的夥計，還有彭正夫給撐腰，都不用唯唯諾諾的不敢伸腰。這些事要提前布局，十天之內回來就行。

第二節：

那個羅師傅好像是挺怕你。趙鳳軍對成功講了羅昌城的事：上次去鶴城，霍掌櫃先讓羅師傅在市裏給朋友拉了趟煤，出去的就稍微晚了點，肯定就得在溫林住一夜了。霍掌櫃的有些過意不去，又沒法給羅師傅拿吃飯錢，一再囑咐到了溫林讓他找你安排，臨走前應該是怕羅師傅不去找你，又弄了一箱子幹腸和紅腸讓帶給你。溫泉旅館有暖庫，我倆當晚就都住在了那。第二天臨走的時候，羅師傅才把箱子交給沈掌櫃的轉給你。他在路上和我說，就怕你跟著出來，溫林城就差不多淨街了，以後再到溫林滿大街遇到打立正的，泡娘們都不方便。

我倆處的挺好，我淨搭他的車了。成功非常願意聽到關於羅昌城的一切，但表現的卻是不以為然：這樣倒也好，不陪他不夠意思，陪著真累也都不舒服。我回去就告訴裏廣義，以後他去十裏香都我付賬。麵子給足了，在溫林能讓他感到自由自在比啥都強。

趙鳳軍順便把這一段跟霍海仁混的情況匯報了一下：河田商行的膠輪，都由霍海仁一個人負責往外賣，而從江城到鶴城這一路，霍海仁都交給他負責了，哪怕是自己到商社找上門來的客戶，也得經過他倆的手。鳩尾田的定價是按照進價加價百分之三十，霍海仁和商社三七分成，商社得七，霍海仁得三；霍海仁和趙鳳軍也是三七分成，但是趙鳳軍得七，霍海仁得三。從到貨至今兩個多月，已經賣出去了1，800套，達到60%，霍海仁的進賬近萬元。

趙鳳軍賣出去了不到500套，進賬近2，000塊：我現在也是有錢人，在溫林狂點不會有任何問題。洋洋得意的笑著說道：霍掌櫃的確實夠朋友，做事大氣還仗義。

霍海仁還至少三次往溫林的苗記藥鋪送西藥，路子趟出來了，也不用和沿途的打招呼了。都是趙鳳軍帶藥過去帶錢回來，每次霍海仁好像都能弄個三五十根金條。每次回來都分給羅昌城5根給趙鳳軍2根，不收都不行，還得去喝頓大酒，再泡過娘們才算完事。

羅昌城連唬帶騙的，沿途哨卡都熟了，每次路過都扔點東西，最次也是一人一盒煙。鳩尾田每次來回都按一個哨卡一塊錢給補助。知道他秘偵身份的，停車打個招呼，走的時候還給敬禮呢。特別是溫林的兩個哨卡，遇到了班長，不進哨卡喝口水都不行。

溫林沈家車行賣出去了接近200套，淨獲利不下3，000塊。沈掌櫃的可能是今年溫林買賣最好的。除了封則達的大煙館和祥順泰一年能賺多少錢，大家都摸不到門沒法比較。沈家車行幹倆月，不比寶泰隆一年掙的少，這已是溫林老少皆知。誰也不知道沈掌櫃的一套膠輪能賺多少錢，就是按照百分之二十估，那也得有2，000塊。

現在霍掌櫃的和趙鳳軍在溫林買賣人中，都大有名氣人人皆知。但霍海仁從未去過溫林，都知道他是成功的兄弟，神龍不見首尾反倒名聲更響。趙鳳軍在溫林，花費大點張揚一點都很正常，不過他低調得很：封則達大煙館的大白梨和我處得挺好，我每次都請她在十裏香喝一頓，人家還都說郎才女貌呢。真不是我想勾引她，陰差陽錯湊合到一塊了。趙鳳軍笑得很靦腆，像是在和成功解釋。

趙鳳軍還幫沈掌櫃的捎過去五瓶氧氣和二百公斤乙炔塊。有三瓶連瓶帶氣都是他徒弟從鐵路大廠偷的，趙鳳軍又幫他買了兩瓶帶氣的。氣管五、六根連同大小割槍焊把有十幾把，電線還有好幾捆。粗細各類不同的焊條，把彭正夫給拿來的子彈箱子都裝滿了。各式工具和電器件，幾乎是應有盡有，累積一塊得有個近千斤。這些東西除了在他家院裏拉出來的，其餘就是他徒弟們給偷的。徒弟幫著買的一個舊氣泵，在江城給大修過了，這次也幫他拉過去，他那裝備就相當不錯了，在江城開個小鐵工廠都夠用了。溫林可能在陰曆的大年，就能點上電燈。通上電後沈掌櫃的電焊機和氣泵就能用上了。他徒弟還正準備給他買砂輪機和台鑽。

沈掌櫃的現在還在新建的電燈廠上班了，每月大洋90塊，以前溫林最高的勞金是當年十裏香的梁大馬勺，不過80塊大洋。沈掌櫃的是早晨過去廠裏，沒事的話不到中午就回來，下午就不去了。

下午有活廠裏派人臨時來家裏來找，鉗工基本功雖不行，但畢竟見得多，一般小活也難不住他。他自己的活基本都是氣焊先給對付上，每個月總有倆仨徒弟過去看他，順手把他耽誤下的電焊活都給幹了。沈掌櫃的怕弧光，幹活不能在跟前看著，幹完了檢查沒準就開罵。

有個徒弟也不知道怎麽就給疏忽了，有個焊口沒敲掉焊粑粑（行話：焊渣），當場罵個狗血噴頭，晚上喝完酒嘮嗑的時候，又被給補了一頓，白幹活挨罵還不耽誤過來看他。

師徒如父子，和爹還能耍驢脾氣，但敢和師傅較勁都得臭名遠揚。成功有過耳聞，但沒想到沈泉棟混的這麽滋潤。又笑著對趙鳳軍說道：能和大白梨混到一塊，和你在溫林底氣足倒是吻合，但如果沒我和彭股長撐腰，你恐怕早就挨揍了。好處是你能很快了解溫林，也免得左一個、右一個的沾上髒病。壞處是容易引人注目，好在你不總在溫林，不太招搖過市就好。又像很擔心趙鳳軍身份暴露，關切的問道：那個姓沈的人品怎麽樣？你覺得他可靠嗎？商人都是見利忘義，能夠以利勾引為我所用就行了，別預期過高，更不能掉以輕心。

沈掌櫃的人品還真不錯，畢竟不是買賣人出身，山東棒子的直率和大勞金的爽快都有。歲數大了還不張狂，不會買賣人的奸詐，名聲混的也不錯。每次我單獨到溫林，都住在他家，單獨給我預備出來一個屋，是霍掌櫃說因為看你的麵子，才照顧他的買賣。趙鳳軍說道：霍掌櫃這麵也真是沒少照顧他，不讓他交定金，還貨到付款。周邊我都不再放貨，現在隻在鶴城放了一家。達安和綏肇本來就沒著急過去，也沒遇到像樣的買賣人，有需要的一直都是那邊自己過來拉貨，一次就給大的10套，小的5套，再想要多給錢都不賣，這連沈掌櫃的都知道，你真是老有麵子了。

河田商社的人都怎麽樣？成功又像是很關心趙鳳軍生存環境：有沒有問題？現在看不出來有什麽不正常，霍掌櫃的和岩崗副社長，加上那個羅師傅，都是憲兵隊的掛名秘偵，私下聊起來的時候，對你都是交口稱讚，但霍掌櫃的從沒說鴨綠江旅社整修的那檔子事。趙鳳軍想了想又說道：我現在就懷疑鳩尾田還有別的身份，如果沒有，這倒是個十分精明的生意人，憲兵隊、特高課都混的賊拉熟，還都躲得遠遠的不再往上沾。

成功就是想知道綏肇有沒有大車膠輪的賣家，如果已有再給撤了，那於戈泰還沒開買賣就先結仇了。就為楊娜娜，也要把王建伍逼出來，和他一起保護於戈泰，幹啥也不能無情無義吧。

王建伍被迫浮出水麵幫於戈泰在綏肇立足，也不會想到他就是四舅在幕後指揮，如果不是黃文剛把組織係統交給他，成功本不應知道於於戈泰和楊娜娜都是王建伍的聯絡員。

成功設計安置於戈泰的步驟是：先由霍海仁出麵幫同學，成功不得不跟著搭把手，不管哪方麵確認成功是放縱於戈泰，也不過是出於對楊娜娜的情誼。至於於戈泰就是被通緝的於鐵鵬，霍海仁和成功一起咬死就是沒認出來，啥毛病也說不出。讓憲兵隊都無可奈何的事，王建伍又怎麽能想到是他當年的學生在精心做局呢。

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