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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比紅軍爬雪山過草地還要艱險的行軍

(2022-07-04 12:48:23) 下一個

           一場比紅軍爬雪山過草地還要艱險的行軍

 

    在中國近代史裏,有一場行軍,其艱苦,其凶險,其慘烈,甚至超過了廣為傳播的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但卻鮮為人知。這次行軍,就是中國遠征軍在緬甸野人山的死亡之旅。

    那是在一九四二年的時候,駐守馬來群島的13萬英軍在日軍強大的攻勢下向日軍投降; 隨後日軍繼續向緬甸推進,並嚴重威脅到中國抗戰的生命線一一滇緬公路,緬甸首都仰光遭到狂轟濫炸,中國的抗戰物資日漸減少,為了保護滇緬公路,救援被圍困的英軍, 國民政府於1942年2月派出了最精銳的第5軍、第6軍和第66軍出征緬甸。
    日本用於進攻緬甸的軍隊大約有6萬人,大大超過英國在緬甸的防務力量。 3月8日,日軍占領緬甸首都仰光。英軍一潰千裏。
    4月14日淩晨,英緬軍總司令亞曆山大急電中國遠征軍司令長官部,請求解救被包圍在仁安羌的英軍。 4月19日下午5時,在新38師師長孫立人、副師長齊學啟和113團團長劉放吾的帶領下收複了仁安羌油田,解救了英軍7000多人和被日軍俘虜的英緬軍官兵、美國傳教士和新聞記者等500多人。消息傳出,全世界轟動。
    但由於英軍的軟弱無能,無序後撤,日軍很快占領了緬甸的要地。遠征軍出師不利,還有被日軍三麵包圍的危險,隻能撤退。杜聿明帶著部隊邊打邊撤,日軍卻越追越緊。為了擺脫敵人,數萬遠征軍將士被迫進入了野人山。


   緬北的5月烈日當空,熾烤著大地。在緬北崎嶇的路上,大勢已去的遠征軍頂著酷暑,負重者武器,像一條灰色的長龍緩慢行進,1942年5月15日清晨,無路可走的遠征軍炸毀所有輜重徒步進入野人山叢林。

   野人山, 表麵上看它蒼勁挺拔,鬱鬱蔥蔥,踏進後遮天蔽日,一片“死寂”,可是, 這卻是條死亡之路。緬北的叢林向來就以險惡、“詭譎”而著稱:  廣闊的湍流設置了一道道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連綿的群山依附在世界最高山脈一一喜馬拉雅山的周圍,叢生的灌木、藤蘿盤根錯結,一棵棵參天大樹直插雲霄,構織成暗無天日的陰慘環境,當地氣候變幻多端,十裏不同天,從高溫酷暑到暴雨不一而足,而當地的特殊地理環境:沼澤、濕地、溝壑、叢林等為蚊子、螞蟥、螞蟻以及昆蟲等提供了理想的棲息地,構成了一張天羅地網。


   遠征軍鑽入了充滿野性的浩瀚的原始森林中,零零碎碎的日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在地上,人們的腳下散發著一股股落地樹葉和腐爛樹幹的臭氣。開初道路還算可以,但5月的緬甸,烈日把森林,大地烤得像蒸籠似地,在森林裏悶得寧人窒息,有時,個個熱得衣服緊貼身體,由於出汗過量,口幹澀發苦,舌頭根貼著上齶,喉嚨能噴出火來,可是一到夜間,林中的溫度又緊速下降到三四度,一陣陣寒風刺骨。

   行軍速度越來越緩慢,將士們在跌跌撞撞中艱難爬行,有時一天行走不足十幾裏,森林也越來越密,不得不用大砍刀邊走邊開路,十分艱難,地上腐爛物也越走越厚,道路也越來越窄,有時無論是向上或是向下,隻能靠拉著一根根樹幹向前挪動,甚至是在用四肢爬著走,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難,下山的路更難走,隨時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險,整天在森林中打轉轉,有時森林中霧氣茫茫能見度不過一二米,常常顧了前方,顧不了腳下,顧了腳下,顧不了頭上,有的人掉進了懸崖、有的人滾到穀底、有的人被樹上的螞蟥叮,毒蛇咬、蚊蟲叮、螞蟻咬……其危機來自地上、天空、大樹、四麵八方、整座大山,使你防不勝防,無處藏身,也無路可逃,真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全被絕望的氣氛所籠罩。

    一到晚上,原始森林裏更是恐怖,那些白天藏匿在草叢中的蚊蟲撲麵而來,那巨蚊有蜻蜓大小,飛動時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無以計數的巨蚊似師團規模的轟炸機,無論怎麽驅趕,它那又尖又硬的長嘴立刻刺入人體,幾秒鍾時間,這些幹癟的巨蚊就能把肚皮充盈成一個鮮紅的血球,而被刺的地方立刻起個大包,幾天都不會消失。在夜幕中,吸血蝙蝠也呼呼地扇動著帶肉的翅膀,在頭頂飛來飛去,趁人不注意時便猛地撲到人身上,用尖硬的嘴吮吸人血,隻要被它咬傷一次幾天都渾身無力。此時,當地山民聞之色變的瘴氣及蚊蟲所引起的疾病也開始在隊伍中蔓延,不多少人倒在了途中。

    沒幾天,部隊開始斷糧,戰馬也殺吃了,而靠野菜、野果、樹皮、草根等塞飽肚子,用涼水灌滿腸胃,直餓得頭暈腦昏,眼冒金星,雙腿發顫。由於饑餓疾病的摧殘,官兵的體質急劇下降,死亡人數也日漸增加,染上熱帶雨林病的官兵為大多數,但又缺醫少藥。

    據新28師84團團長楊勵初(黃埔三期)回憶道:“我曾經參加過北伐,東征各次戰役和八. 一三、上海抗戰、徐州會戰,一生戎馬生涯,對日寇非常蔑視,但對野人山的毒蛇、野獸,螞蟥,蚊蟲卻談之色變,該團初入山時有1600多人,經兩個半月的山險折磨,死於病毒瘴瘧者800多人。初有戰馱馬百匹,入山後逐日宰殺食殆盡,後來隻靠野菜、竹筍、芭蕉根等充饑,所有軍用皮件、腰帶、褲帶、凡屬皮質的東西都用來煮食了,官兵仍終日不能飽腹,又多罹瘴毒,日有死亡,常有士兵坐地不起,欲言無語,頃間兩腿一蹬眼翻白而死,隊伍行進之間,對罹疾掉隊著,無力扶救,明知其必死,隻好含淚告別。”

    據楊伯方(現僑居緬甸)老兵回憶道:“17歲時,家鄉洛陽遭到日機轟炸,學校停課,他不顧家人反對,偷偷離家參軍。後來隨第五軍裝甲兵團出征緬甸,失敗後隨部隊進入野人山.好像我們在作戰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我們有搶,有彈藥,走到什麽地方都不怕,可以打飛禽鳥獸,甚至老虎,可事實相反,在森林裏大部隊一過什麽飛禽鳥獸都沒有了,而在林中能吃的東西不多,但吃人的東西就多了,螞蟻、螞蟥、蚊蟲,還有不知名的小咬等,年輕人死了一路。”楊伯方經曆了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一件事,他說:“最難忘的是我的一個兵,在撤退時汽車壓斷了腿,一路都是抬著走,一直到胡濱江都舍不得把他丟下,當時江對麵發現了日軍,隻能把前隊改為後隊繞道而行,再找一渡口過江,但要翻一座山,可那山太陡,拉著草走都困難,要抬著擔架就無法爬山,為了商量怎麽處理,便停了下來,後來指揮官追了上來看到情況後,便說你們想辦法讓他安息吧!自己的兵我怎麽忍心讓他去呀!(老兵哽噎著)大家商量後認為隻能這樣,最後隻得把衝鋒槍退到最後一顆子彈,趁他不注意時給他一槍,然後用刺刀挖了個坑把他埋了。”說到此刻,老兵已經是老淚縱橫,泣不成聲。楊伯方老兵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他隻是意識到不能倒下去,不想成為這原始森林裏的孤魂野鬼。 


     饑餓疾病時刻都在威脅著遠征軍將士們的性命,而那可怕的雨季又來臨了,遮天蔽日的密林卻無法擋不住雨水的傾瀉,天空仿佛被捅破了一樣,傾盆大雨使叢林變成一片澤國,士兵們又缺乏雨具,也無處藏身,隻能任其衝洗,人們被大雨澆得衣服緊貼身體,個個凍得全身發抖、發紫,一些傷員開始發抖、發燒,傷口化膿,沒幾天就含恨死去。


    路更加難走了,鬆軟的泥土經雨水浸泡,更加鬆軟了,一腳踩上去一般都沒及腳背,有時腳在泥裏都踩不到硬土,像陷在沼澤裏,路也更滑了,跌倒後全是一身泥,雖然是在大雨中行走,人還是累得渾身出汗,雨水、汗水、泥水交融在一起成了個泥人,不停的大雨,給部隊造成了極大的混亂和恐慌,掉隊的人越來越多,行進序列和部隊建製也被打亂,各部隊混雜相間,埋頭朝前趕路,橫流的山洪,卷走了無數的官兵,也無法露宿。

    在原始森林中,各種昆蟲很多,在未下雨前,主要是蚊蟲,人被叮時刺痛和惡癢,皮膚上立即出現一個血紅點,其次是螞蟻,被咬時像針戳,刺疼處馬上起個小紅包 幾天都難消失,甚至有的螞蟻會吃人。據原新38師文書張富麟(現僑居緬甸)老兵回憶道:“杜聿明的副官及一群弟兄,晚上在森林裏露宿,相互間還背靠背或依偎著睡覺,但一大早起來,一看全成了一堆白骨,原來是被螞蟥吸幹血後,被螞蟻吃掉了”。還有大馬蜂,一旦被它刺傷處立刻紅腫,要馬上用嘴吸吮,吸出碎米大一點的黃色毒液,才免於毒性擴散,被它刺後傷口處幾天都疼痛難忍。

 

    未下雨前很少見的螞蟥,雨後螞蟥遍地皆是,不斷向人攻擊。這種旱螞蟥在未吸人血時像一根繡花針細小,它們一頭吸在小草或樹葉上,一頭懸在空中搜索,人們走路擦著小草或樹葉,它立即吸附在衣服上或褲腳上,然後爬到人體皮膚上,吸血時人無感覺,它吸飽血時有一指粗寸多長,傷口流血時輕微發癢,此時用手拍打皮膚,螞蟥就脫落了,如果它尚未吸飽血,是拍打不下來的,用手指去扯不易扯脫,往往是扯脫這頭,那頭又吸上,隻有兩指捏著螞蟥中間,兩頭同時扯才能有效,它專揀肉嫩處叮咬,一旦被它咬後,如果不及時治療就會發展為潰瘍,後果不堪設想。

    到了此時,熱帶雨林中真正意想不到的可怕災難也接踵而至:寒冷、腳氣、恙蟲病、斑疹、傷寒、傳染病、瘧疾以及痢疾等疾病每天都在無情地折磨著這支軍隊,每天都在消耗著這支軍隊,但也在磨煉著這支軍隊的意誌和頑強不息的精神。無數將士倒下了……

    據原遠征軍第五軍直屬消防連(即防化連)少尉俞舜民老兵回憶:“途中每天都能看到幾十具屍體,一般是單個的,而在宿營地則是連片成堆,屍橫相聚。人死後,屍體一般是躺著的,但有的是仰臥,有的俯臥,有的側臥,有的頭在山坡上,有的頭在山坡下而腳在山坡上,有的四肢伸直,有的四肢彎曲、也有的背靠山坡坐著死去的,總之,死姿是各式各樣的,隻有少數人覆蓋著一些樹枝樹葉。
     在新背洋的途中,我們看到一具與眾不同的屍體,在平坦的地上仰麵躺著一具取立正姿勢的屍體,他雙腿並攏伸直,兩臂垂直平貼大腿兩側,頭部正直仰麵朝天,一般屍體的衣服都很襤褸,他卻穿著全身整齊的毛呢軍服,扣子扣的很整齊,頭戴軍帽,帽徽在陽光下閃亮,肩背武裝帶,腰掛佩劍,腳蹬球鞋,如果站立起來,就完全是一個嚴謹軍人的立正姿勢。他為什麽要這樣呢?看來,他是自知要死;他要以一個中國軍人的崇高民族氣節和軍人的尊嚴氣概死在這異國他鄉!因為他是中國人,中國軍人,中國軍官,死也要死得像樣子,不能丟中國人的臉! 士兵見時都肅然起敬,向他三鞠躬後揮淚告別,才繼續趕路,可惜他沒有佩戴領章符號,也不知道他的姓名,是哪個部隊的,哪一級軍官和職務”。

    在一個短暫的晴天,一架執行任務的美軍偵察飛機,偶爾在叢林上空發現了他們。於是,一隊美軍運輸機空投了大批物資,這些物品中有食品、藥品、還有雨衣、帳篷和一架電台等,並空降了幾名美軍聯絡軍官。將士們喜出望外, 絕處逢生。
   在美國的大力幫助下, 遠征軍終於走出了凶險無比的野人山。當他們清點人數時,發現原來的六萬多將士隻剩下不到一萬人了。可見這是多麽慘烈的一場戰爭!

    野人山行軍無疑是一場災難。能活著走出野人山無疑也是幸運的,而隻有那些憑著頑強的毅力與鬥誌的人們才能逃出生天。以後,他們不僅僅是為自己活著,也是為千萬個埋首異地的遠征軍將士而活著; 是為國仇、家恨而活著。 後來,潰退到印度的遠征軍將士,成為了緬北反攻的中堅力量,並在緬北戰役中洗雪了早期入緬的戰敗恥辱。

    這場艱苦卓絕,異常險惡的行軍,卻因為種種原因,並不廣為人知。我知道此事,也是因為我的父親的老師林其仁先生,曾參加過中國遠征軍,並擔任少校隨軍翻譯官, 在野人山死裏逃生。然而, 從曆史長河的角度來看,它卻有著非凡的意義:

    其一,這是中國軍隊在國外征戰,是和窮凶極惡、對中華民族犯下滔天罪行的日本法西斯在國外展開的殊死搏鬥。無論勝負,都是為民族而戰,是為祖國而戰,是值得我們後人銘記於心。

    其二,這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國際影響力很大。從此,英美等重要國家知道了中國抗戰的決心、意誌和實力,對中國的艱苦抗戰有了第一手的認識。

    其三,為中國獲得了世界聲譽。世界上的主要大國,美英蘇,從此就都對中國人民尊重起來。此次死亡行軍之後,國際援助,尤其是美國的軍援滾滾而來,為中國最後戰勝強大的日本軍隊創造了條件。

   其四,奠定了中國的大國地位。世界認識到,中國雖然依然貧窮落後,但卻是一個幅員廣闊,人口眾多,有著無窮戰爭潛力的大國。沒有中國的參與,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就無法最後取得勝利。這就為中國在戰後成為新成立的聯合國安理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打下了牢固的基礎,其戰爭紅利,中國享受至今。

   硝煙已經散盡。但我們應該永遠銘記那些曾經為國家、民族而英勇獻身的英烈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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