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思考
反者，動之道
接上篇（感興趣的朋友請先看上篇：跟洋妞博士生討論什麽是奴隸製）
看過上篇的朋友知道，我在上一篇論證了生物醫學行業的博士生，跟數學統計的學生比，其實是在奴隸製裏麵。上篇的主要目的是希望大家不要歧視所謂的“奴隸製”來的人。大家都有自己的背景，局限性，和世界觀，互相尊重就好。
本文繼續上篇的對話。
我：“所以說嘛，這就是我一開始說的第一條：對於自己在一個‘奴隸社會’這件事，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別生氣，下麵我再給你講講第二條：我們醫學院的博士生製度，比數學統計的好在哪兒！”
她：“是嗎？！嗯，不管你給我們的係統貼什麽標簽，給我講講正麵的東西鼓勵一下也挺好。洗耳恭聽！”
我：“在我們醫學院這個奴隸製裏，學生和老板（也就是奴隸和主人），如果相處的好的話，其實是共生關係，大家雖然等級森嚴，但是老板也會幫學生。我們中國有個叫孔子的，說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行其道，各施其責，就是這個意思。自由平等的代價是你得什麽事情都考自己，並且得很早的就跟比自己強的人競爭。所以，在自由社會裏麵，大家雖然有自由，卻不一定有麵包。”
她：“別說的這麽抽象，你說說具體的例子？數學統計的學生，怎麽沒有麵包了？他們不是跟我們一樣，每個月有stipend嗎？”
我：“比方說吧，你如果課題做的不順利，畢業不了，你老板會不會很難受，並且千方百計讓你發兩篇小文章畢業？如果你正常時間完成不了課題，他會不會繼續付工資？”
她：“那當然，如果延期畢業，他當然得付工資啊！我是他實驗室出來的，代表他的牌子。而且他花了這麽多錢在我的實驗試劑和工資上麵，當然不願意我就這樣退學（drop）啦。”
我：“對了，這就是孔子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辛辛苦苦做了實驗，老板得負責。結果不順利，他也得兜著，慘淡經營也要收拾殘局，不能甩手不管。在醫學院，如果誰的學生做的不好（但是沒跟老板鬧矛盾），就不幫學生畢業，同事們都看不起這個教授。但是在數學係，因為導師沒有付錢，而且學生寫文章也不帶他們的名字，他們很多時候並不關注學生在折騰啥。幫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正常的。到時候不能按時畢業，你的TA位置沒有了，他如果沒有錢，真有可能不管！而且同事們也不會覺得此人無情無義，反而會覺得是正常的。在他們那邊，學生開題（candidacy）不過，或者答辯（defense）不過，導致不能畢業的比例是高於我們醫學院的。”
她：“OK，沒有主人，有危機的時候沒人管啊。嗯，自由不是免費的。但是如果我的研究工作做得還算湊合，是平均水平以上的，不需要老板救火，應該還是自由好啊。”
我：“多數情況下可能是這樣，但是在一個自由的互不隸屬環境下，萬一有能力的學生跟導師有利益衝突，老師甚至有時候還跟學生成為敵對關係，大打出手呢。”
她：“是嗎？！老師為啥跟學生大打出手？”
我：“這些事情確實發生過。有一個著名數學家不怎麽喜歡他的學生，有一次他的一個學生要答辯，該數學家事先看到他的論文中有一個嚴重的錯誤，但是悶著不做聲。答辯的時候委員會其他人也沒有發現，就這樣要順利通過準備去吃散夥飯的時候，導師忽然發難，問這個錯誤點。在大家麵麵相覷中，該生的答辯就此被整垮。”（注：我的博客文章《精明圓滑的數學家們》對此有專門介紹。）
她：“太瘋狂了。我們這邊，導師如果覺得有問題，是不會讓學生答辯的：這是導師的麵子問題。如果導師勉強同意做的不調好的學生去答辯，答辯的時候學生混得過去，答辯委員會放行，導師可高興了，從來都不會刁難。答辯過了，導師還會請大家吃飯慶祝呢。”
我：“是啊。所以學生跟導師如果是附屬關係，不一定是最差的。相反的，在貌似平等的關係下， 萬一有衝突，學生是不折不扣的弱勢群體。”
我：“更奇葩的事情在後麵。有個著名大學的教授，出去開一個人工智能的公司，讓學生幫他幹活。如果是生物醫學方向的，很多時候，學生幹了就幹了，會多拿到些工資，但是一般拿不到公司股份的。但是統計方向，大家是平等的，不能這麽幹，於是教授跟學生說好，給一部分公司的股份。後來公司真的開始賺錢了，教授覺得自己虧了，雇黑社會的人去威脅學生，讓他轉讓自己的股份。”
她：“這麽猛啊！所以有時候老老實實給老板打工，也不一定是壞事。有獨立性，就意味著你可能跟導師在同一個平台上競爭，但是又處於弱勢地位。”
我：“奴隸製裏麵還有個好的地方，是大家都有希望當奴隸主。數學統計行業，你就算當了教授，也不能靠學生的工作成為大牛教授。博士後就更獨立，不會幫老師打工的。所以教授們很多還是要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生物醫學，隻要學生博後出活，運氣好的教授，靠下麵的人做的事情就可以升官發財了。據說的基因敲除的技術，就是一個博後做出來的，後來導師得了諾貝爾獎，領獎的時候都沒有強調原創的問題。所以你會發現，數學統計係的教授們都會自己寫代碼推公式，見到朋友常常討論技術性問題。而醫學院的，比方說我老人家，很久不寫代碼了，數學公式也忘記的差不多了，見到同事不會討論具體的問題，而是討論哪裏去忽悠錢，誰誰招的學生真好，我怎麽沒有招到這樣的。”
她：“這是啥破道理？！不過你反正現在是PI了，可以等著學生幫你做事情。”
我：“Anyway，總結一下：奴隸製確實有不好的地方，因為奴隸沒有自由，不高興。但是自由社會，沒有了奴隸主，you are on your own，得自己對麵包負責。有時候導師還有可能來搶你的麵包。所以自由製度也不是十全十美，奴隸製也不是一無是處。我們沒有必要隨便給其他的製度和人貼標簽，覺得他們很可憐。”
到了山頂，大佬看到我們還在侃，過來對他的學生說：“今天你和Dr. Yang討論了不少生物信息知識吧？”她回答道：“是啊，我們都沒怎麽看風景，一直都在討論我們的data怎麽用機器學習的方法分析呢！”大佬：“太好了，回頭我們三個人開個會，看看how to proceed。大家強強聯合，很有可能發大文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