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教職,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獨立性”。沒有老板給分派任務,不需要跟別人有太多的交往,顧忌別人的感受,好好做自己的覺得有意思的事情就可以了。但是這也不是絕對的:作為科研人員,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跟其他科研人員合作。對在醫學院做計算的人來說,合作又分兩種:科研型的和服務型的。
首先說做雙方都熱愛的科研型的合作。很多時候,有些非常有挑戰性的科研項目,需要實驗科學和計算機統計的技術有機的結合起來,才能產生突破。我入職以後也開展過一些這樣的科研型的合作,不過到目前為止,沒有成功的。感覺上可能是因為我自己不夠強,合作中總是吃虧;但是自己資源不多,又吃不起大的虧。我有一次和和大牛合作。此人極其傲慢,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手下的RAP也把我當賊防著,生怕我把他的項目搶走了。最後大家都不高興。我決定在我自己成為大牛之前,不再跟大牛合作了。那麽跟和我門當戶對的新人合作呢?也不是很好:對方的科研方向不穩定,還在各種試錯階段。今天搞搞這個,明天試試那個,我這邊做的事情不能保證有回報。打個比方吧,搞有挑戰性的,深刻的學術合作是談戀愛,我們這些新上任的助理教授PI,就像情竇初開的初中的小女生,對什麽事情都覺得很新鮮,容易投入感情。係裏的大牛是已經事業有成,身經百戰的中年大叔。初中女孩跟中年成功男士談戀愛,肯定是不會占便宜的;初中生和初中生談戀愛,當然很唯美,但是也是很難有結果的。。。還是自己先發育成熟了在去跟人社交吧。
另外一種合作形式,是搞計算的人單方麵給做實驗的人提供“服務型”的合作。我們做計算的,常常幫做實驗的人做點統計或者計算的活。整個科研目標,執行計劃,都由對方提供。 這樣的“常規型”的合作,風險比“約會戀愛型”的科學研究要低。但是這種合作,因為不是做我自己最感興趣的核心研究方向,出的成果也主要歸對方,那麽我就需要向對方收費了。對方如果是公司,給錢是很爽快的,我在講科研基金的那一節裏麵也提到過,“橫向”合作是拿到一些科研基金的一個方法。如果對方是別的學校的教授,收費也是很直接的事情。但是遇本到學校的同事,就有點麻煩了。
本學校的同事(特別是資深的)常常不願意付費,有點揩油的感覺。大約有兩種理由:(1)我暫時沒有錢,但是我的項目是可以生金蛋的雞;你先幫我做,以後做出成果來了,銀子大大的有,絕對不會虧待你的。(2)我們一起搞科學研究,這篇文章一發出去,就改變世界了!這麽偉大的科學研究,你還是共同作者呢!談什麽錢呢?對於第一種態度的,我要想清楚對方是不是真的有誠意以後給我基金,還是就一次性用了就把我扔掉。這件事情因人而異。很多時候我也判斷不準,隻能盲人瞎馬,碰運氣。對第二種,我是不買賬的:你這不是跟妓女談愛情嗎?性工作者不收費,是會餓死的。統計學家免費給你做服務,同樣會餓死。如果你希望學校裏麵長期有人能提供好的服務,就要付費支持,不要跟我談情懷。
我剛開始做的時候,因為不願意得罪係裏的大佬,勉勉強強的接了一些對方不付費的服務型合作。後來因為各種資源不能保障,也沒有把項目做好,反而得罪了人家。後來發現,在西方社會,大家都是獨立的人,其實直接據掉一個跟自己不熟的人根本無所謂。要拒絕就趁早,半推半就的做了一段時間再退出來,對方(就算沒付錢)也有時間損失。這樣反而得罪人。所以從現在開始,隻要是我不太想做的,或者對方沒有主動說付費的(或給出的費用我覺得太少了的),我直接就說沒有時間據掉。好像大家還覺得挺正常。
說到費用,我一般先計算需要我的學生或博後多長時間,這些時間的工資的基礎上乘以3,就是我的心理價位。為什麽要乘以3呢?這裏麵包括我招人,培訓人的成本,和我自己也要花時間給客戶幹活的代價。我覺得這是合理的要求,客戶如果有錢的並且能尊重我勞動的,基本上都沒有問題的。嘰嘰歪歪的,就另請高明吧。對方一旦同意付費(當然還有文章署名),我就要真誠的把項目做好。有一次一個項目拖了很長時間,代價大大超過了我原來的計劃;我也隻有硬著頭皮做完。雖然虧了一個項目,但是要保證我們團隊的信用(credit),讓自己在係裏和學術界有好的名聲。
最後總結一下,作為新的助理教授,自己的團隊是百廢待興,時間用不過來的。所以合作要謹慎,沒事別合作;如果合作也不要太投入感情:把自己的獨立工作做好,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我們做統計和計算的,常常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總有各種各樣的大佬,或者看上去很有意思的項目,找上門來。這時候也不一定都要拒絕,選擇性的做一些也很好。不過我這幾年可能做得太多了一點,分散了做自己獨立科研的精力。
跟和科研興趣以及基金支持有關的“服務型合作”不同,在學校裏有一個責任就是純粹的“服務”(Service)。服務又分為校內的和校外的,校外的主要是組織會議,以及基金和期刊論文的評審。校內的包括各種和學校運轉有關的committees,內部啟動(seed)或支持(bridge)基金評審,幫助同事預審(Internal Peer Review)重要的基金申請,別人的學生博後的獎學金(fellowship)申請,考核,學校招人,等雜七雜八的事情。這些“服務”的量要達到一定的標準,是申請tenure的一個條件。這個條件其實不是特別重要,但是也最好不要沒有或太少。
“台灣曼德拉”施明德對女人的有個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作為一個剛開始上教職,要花大量時間在科研上的我來說,對校內外服務的原則跟他類似,不過要修改成“不主動,不拒絕,看情況有時候要負責”。“不主動”意思是不去爭取服務的機會,“不拒絕”是指如果有機會找上門來,一般來者不拒。(新的助理教授,如果不主動到處找,其實給學校和研究領域做服務的機會很少。)
先說要負責的吧:主要是會議和審稿。組織會議也是個花時間的事情。我一般不會自己牽頭搞。有人要組織會議拉上我的,我一般都要負責任的做好,做到位。期刊審稿,對於垃圾期刊和我沒有聽說過的期刊(可能是好期刊但是我應該看不懂的),一律不審(所以也不是完全不拒絕)。對於我們領域的重要的期刊,如Nature子刊,我還是得非常認真審稿,按時提交。我盡可能的讓自己的意見比較詳細,客觀,同時有建設性。對於有少量的機會上Study Section審基金,我是很重視的,這也算是我學習的好機會。我這樣的小人物,不管是審基金,還是給牛期刊審論文,有一個很困難的事情就是要保持良好的心態。因為我自己發文章,拿基金都比較困難,有時候審別人的,就忍不住會把被我審的和自己上次被批的一塌糊塗的文章或基金申請作比較,常常有“我的沒中,你這麽爛的東西也行?”的感覺。為了矯正我的可能不是很理性的評判,我一般會在第二次機會中修正回來。比如,我在討論基金的評審會議上從來不積極發言:我打分低的,別人如果打分高,而且強力要說服整個評委會,我就不爭論了。如果給牛期刊審稿,我把文章拒了,但是別的專家給過,並且編輯也同意修改之後再審,我一般就在第二輪不為難作者了。
其他各種學校和係裏的雜七雜八的服務,我一般是不怎麽負責的。很多時候就是演個好好先生的角色:申請錢的(包括seed,bridge,fellowship等)或者各種考評,送到我這裏來了,就大概看看,給通過完事。學校招人,我在committee裏麵也盡量少說話,幹點秘書活拉倒。各種服務都是以最少的時間應付交差,以不得罪人為原則。不過唯一的例外是給同事預審基金。同事們看得起我,讓我提意見,當然要好好幫忙,提出建設性的哪怕是尖銳的意見共他們參考。(其實我自己的基金,也是在同事們預審的幫助下拿到的。)
這一節講得可能比較瑣碎無趣。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不過是我工作的重要的一部分,所以還是寫一節。:)